第1章 雨落重生
紫宸殿的鎏金檐角坠着连绵雨幕,李昭阳倚在朱漆凭栏前,指尖几乎掐进檀木纹路。案头琉璃灯映着《贞观政要》泛黄的纸页,墨迹未干的奏折上,“裁撤节度使”四字洇开一团暗痕。
“殿下,宋小将军递了投壶彩头。”侍女玉簟捧着漆盘碎步入殿,盘中白玉簪流转冷光。李昭阳倏然起身,茜色裙裾扫翻青玉砚台,墨汁泼溅在奏折边缘——那正是前世宋家满门抄斩的导火索。
玉簟垂首屏息,鬓间银蝶簪轻颤。她是李昭阳乳母之女,自幼伴读,通晓医毒之术。此刻见公主指尖微蜷,便知公主心绪翻涌,却不知这翻涌里裹着两世血债。
殿外惊雷骤起,李昭阳隔雨望见月华门下的颀长身影。宋居廉执青竹伞立在丹墀,玄色锦袍被风卷得猎猎作响,但他如同玉雕一般站着,只有腰间羊脂玉佩随雨珠轻晃——就是前世咽气时塞入她掌心的那枚。
“彩头退回去。”李昭阳背过身,喉间泛起合卺酒的苦味,“就说本宫要为圣人抄经,无心游乐。”
玉簟愕然抬头。昨日殿下还吩咐备下回礼,怎的突然转了性子?正欲开口询问,廊下环佩骤响,八名宫娥簇着步辇逶迤而来。辇上女子头戴九翚四凤冠,蹙金翟鸟纹袆衣刺破雨帘,正是韦贵妃。
韦贵妃身后跟着掌事太监赵德全,此人面白无须,眼尾一道疤斜入鬓角。他怀中揣着鎏金手炉,袖口隐约露出半截青紫——那是昨夜李昭阳安插的眼线用铁尺抽的。
“昭阳道是清闲。”韦贵妃抚着翡翠护甲轻笑,丹凤眼扫过案头奏折,“听闻你最近总往弘文馆跑?那些寒门泥腿子,怎么能玷污天家贵女的眼?”
李昭阳垂眸掩去锋芒。前世正是这妇人构陷她与学子私通,逼得宋居廉当庭自辩,落得“以色侍主”的污名。她余光瞥见赵德全袖中露出的丹丸锦盒,忽想起甘露殿密室里的《璇玑图》——前朝余孽与世家勾结的铁证,此刻应当藏在韦氏妆奁夹层。
“儿臣不过效仿太宗皇帝,聚天下英才为镜。”她将奏折往前一推,朱批“陇右道军饷亏空”刺目如血,“倒是娘娘宫里的冰雕雪山景,今春陇右大旱,可化水赈灾了?”
韦贵妃护甲划过漆盘,白玉簪当啷坠地阴恻恻地说:“长公主既潜心礼佛,本宫便如你愿请旨让你去护国寺清修可好”说罢拂袖而去,赵德全临走前还瞥了一眼玉簟。
雨势渐狂,李昭阳俯身拾起断簪。簪头并蒂莲纹路清晰,是宋居廉亲手雕琢——前世她至死戴着这支簪,直到叛军铁蹄将其碾碎在朱雀大街。
“殿下,宋公子仍在月华门跪候。”玉簟低声提醒,递上熏了苏合香的帕子。
李昭阳猝然推窗,风雨裹着桂香扑入殿内。宋居廉早弃了竹伞,玄色锦袍湿透贴在身上,正一片片拾起碎玉收入怀中。似是感应到她的目光,他忽然抬眸望来,左眼睑下泪痣在雨中模糊成朱砂一点,与前世合卺夜为她描眉时一般无二。
玉簟轻叹:“奴婢听闻,宋公子为雕这簪,在弘文馆熬了三宿……”话音未落,李昭阳已踉跄后退,撞翻青铜烛台。火舌舔舐《贞观政要》,将“水能载舟”四字烧成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