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酒肆
昏黄的夕阳坠落山间，被沾染了浓墨的黑云遮住了光彩。
院中的枯树上，枝头泛黄的叶片在一阵劲风吹过后，被裹入飞扬的尘沙中揉碎纷飞。
听着外界的呼嚎，窝在酒肆当中的干瘦小厮趴在柜台上，同一旁的掌柜闲聊。
“掌柜的，估摸着也没啥客人来了，咱今个儿早点儿熄灯歇息呗？”
掌柜是个五短身材的佝偻老汉，相貌平平不起眼。
唯一值得提及的，就是他数钱之时，眼中展露出的精明。
此刻，老汉正坐在一旁拨弄着算盘，核对着抽屉中的碎银两。
听到自家小厮的撺掇，那老汉没好气地瞥了一眼对方。
“你小子，真是愈加过分了。平日里偷懒耍滑还不够，现在未到时辰就催促着打烊。怎？和银子过不去？”
说完，老汉就抬起扒拉着算盘的手，握拳做势要打。
小厮连忙讪笑着躲开，讨饶道：“诶诶诶，别打别打！”
老汉也不和他一般见识，低头继续数着屉中的碎银。
“你若是不喜欢银钱，那从这个月开始，给你的那一百枚铜钱就免了吧！”
“啊?这可如何使得？掌柜的，我向您认错还不行嘛？没了月钱，我可是会饿死的！”小厮闻言，又凑上前去，将手搭在掌柜的双肩上，讨好道。
听他这般说，那老汉再次停下手中的动作，歪头看向小厮。
“我这酒肆是不管你吃住？你怎还会饿死？”
小厮脸上流露出一丝扭捏，“这不是全靠这一百铜钱，每个月我才能去一次城里的绣春坊嘛？精神食粮也是食粮，如果没这一百铜钱，我便进不去那绣春坊，听不到春春姑娘的声音，看不到夏夏姑娘的面容，喝不到绣春坊里的美酒......”
老汉也是听久了这小厮的胡言乱语，可听着听着，见他又不自觉得扯到歪处，便有些厌烦地将其打断。
“停停停，别念叨了，听得老汉我头都大了。”
小厮嘿嘿笑着，趴到老汉的肩头，窃窃道：“那您看我那月钱？”
被小厮这一通打搅，老汉发觉他竟忘了方才算到了哪里，他略微烦躁地甩了甩肩头，将小厮甩开。
“少不了你的！你若闲得没事，去把桌椅擦了，别在这碍事。”
得获恩赦的小厮松了口气，顺手抄起放在柜台上的粗麻布就往后厨走去。
“得嘞！我这就去打水！”
老汉瞧着他竹竿般的背影，苦笑着摇摇头。
这个被他捡回来的小屁孩，还真是古灵精怪。
......
风依旧在时不时地拍打着门窗。
夕阳彻底沉坠，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
酒肆中亮起烛光。
没有客人，酒肆中便只点着一盏灯。
昏暗的氛围，引人昏昏欲睡。
核对完账目的老汉坐在柜台发着呆。
见久不来人，老汉心想，还真被这小厮说对了。
困意上头，不由得打了个哈欠。
酒肆的角落里，小厮正在擦拭着最后的一套桌椅，忙活半天，己然是出了汗。
见状，老汉起身走到门前，透过门缝，粗略瞄了瞄天色。
黑沉一片，不见月色，倒是闻到一丝雨气。
唉，这种天气，八成是不会再来客人了。
老汉摇摇头，步子蹒跚地走回柜台，又抿了口酒水后，朝角落正靠着桌子休息的小厮，吩咐道。
“小卜，时辰差不多了，打烊吧！”
小厮也在发呆，不过他所想的，肯定是与老汉所想不同。
上次与绣春坊的秋秋姑娘谈论诗词时，对方纱衣下露出的一截腰段，当真是白皙。
正想着呢，就听到掌柜开恩的一声“打烊”。
被唤作“小卜”的小厮也顾不得回味接下来的冬冬姑娘，赶忙应了一声。
“好嘞！”
看他一听打烊，就乐得合不拢嘴的模样。
老汉也是气不打一处来，笑骂道：“你小子，奸懒馋滑，真是白瞎了‘卜风道’这么个好名字。”
小厮也不还嘴，傻笑着走向闭合的大门，一副混不吝模样。
打烊打烊！吃吃喝喝又是一天！~
卜风道走到门前，鼻子下意识地嗅了嗅，是一股熟悉的泥土味道。
“掌柜的，这是要下雨啊？”
老汉仰头倒了倒空空如也的酒壶，再次搜刮出几滴浑浊的酒液，答应道：“可不，那你出去关院门的时候，顺势把我晒在外面的羊皮给捎回来，别给淋坏喽。”
闻言，正在拉开门栓的卜风道咂了咂嘴。
“掌柜的，不是我说，今儿刮了一天的风，您愣是没把那羊皮给取回来？我看呐，早被吹飞了！”
许是酒意上头，老汉瘦黑的脸上泛起了红，困意和醉意一齐涌来，老汉己然有些支撑不住，扶着墙就要回房歇息。
“嘿！你这小子，刮恁大风，你也不怕把掌柜的我给吹跑喽？再说了，你咋不替我取回来？！”
老汉一喝醉，就喜欢碎碎念，嘴里脏话嘟囔个不停，都是些说出来容易挨揍的荤话。
卜风道偶尔听清了几句，也只是苦笑着摇摇头。
对于这个有着救命之恩的小老头，他还是由心底尊敬对方的。
可就当卜风道将门打开，抬脚就要往外迈时。
“诶哟我......”
黑暗中，一道高大的人影犹如院墙一般立在门前，一声不发。
卜风道毫无防备地被吓得后退两步。
片刻后，缓过神来后，借着身后微弱的烛光，卜风道这才看清了门前的人影。
身着一身黑衣，头上更有斗笠遮掩。
唯有些许敞开的胸口，那略微浮夸的肌肉证明着眼前之人是位气力骇人的好汉！
原因无他，只因卜风道大概扫了一眼，便看到对方身后背着的厚重木匣。
等人高，齐门宽！
没有把子力气，能背着这大家伙走路无声？绝对是个练家子！
对于这类高人，卜风道也不敢细看，生怕冒犯了人家，惹来不喜。
他顾不上什么打烊不打烊的，立马换上一副笑脸，“客官，您可是要进来吃些酒肉？”
“好。”
一道温润的嗓音响起。
接着，那好汉便抬脚往里走，卜风道赶忙后退，给对方腾开位置。
待对方走过身前，卜风道看着对方的背影，有些疑惑。
他怎么感觉，对方的声音，是从身后的那个木匣当中发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