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的龙涎香混着丹药的苦涩,在穹顶下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韦贵妃葱白指尖捏着朱漆丹盒,绛红翟衣扫过跪地的卫公公:“陛下近日咳疾又犯了,这‘九转还魂丹’需得看着陛下含化了蜜水送服。”她丹凤眼斜睨龙榻上的身影,唇角的微笑似淬毒芍药。
“爱妃……咳咳……有心了。”皇帝接过丹丸,喉结滚动间,舌尖已将那猩红丹药顶入袖中暗袋。
暖香熏得人昏沉,李淳赤着上身斜倚贵妃榻,腰间玉带钩松垮挂着,韦贵妃染着蔻丹的足尖碾过他胸口:“扬州知府那个老废物,连个病秧子公主都拿捏不住?”
“姑母莫急。”李淳擒住她脚踝就势一拽,“玄甲军把知府围成铁桶,外头还套着三层漕兵,硬闯怕要惊动御史台那帮老骨头。”他指尖在羊皮舆图上划出圈,“但若趁着赈灾粮发放时制造流民暴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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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城西十里处的乱葬岗旁,歪斜的茅草棚子挤作一团,枯枝败叶糊成的墙在寒风中簌簌作响。
石敬鹏护着玉盈穿过腐臭的泥潭时,惊起几只啄食腐肉的乌鸦,暗红眼珠映着流民们麻木的面容——有人蜷在草席里啃树皮,婴孩吮着母亲干瘪的乳房啼哭,几个汉子正为半块发霉的粟米饼厮打。
"当心!"石敬鹏拽住玉盈避过横飞的陶片。
玉盈攥紧石敬鹏搀扶的手,绣鞋陷进泥泞里:"这地方……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寻到垦荒的劳力?"
流民头子王五正蹲在土灶前熬野菜汤,豁了口的铁锅咕嘟着黑绿泡沫。
他赤膊上的刀疤如蜈蚣盘踞,抬眼瞥见玉盈裙角绣,猛地将木勺摔进火堆:"官家狗又派人来诓人?睁大眼看看这里还有什么可以骗的!"
十几个流民抄起木棍围拢过来,灶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在草棚上,扭曲如饿鬼。
石敬鹏突然横身挡在玉盈面前,月光照在他清隽的侧脸:"要动手便冲我来。"
王五啐了口血痰,脏污的手撩开额前打结的乱发,一道月牙状疤痕赫然横在眉骨——正是石敬鹏故乡遭洪时,为救孩童被房梁砸伤的印记。
"石头?"王五的破锣嗓发颤,手中柴刀"当啷"落地。
三更天,残月隐入云层。
三人围坐的火堆噼啪炸着火星,玉盈将热腾腾的炊饼分给流民孩童。
王五着破衣,刀疤脸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三年前洪灾,县令强占咱们村三百亩良田修避暑庄,你带着翠姑逃了,我领着剩下的人扒了三天树皮……"
"这次不同。"石敬鹏扒拉着脚下的火堆,火光照亮他的脸,"虎子你信我,沈园的东家是个好人。"
“既然如此......."他把石子扔进火堆劈里啪啦作响,"明日我就带人去开荒,但沈园东家需应我一事——"
次日晌午,城西的石滩突然炸开惊雷。
十几个流民挥舞铁镐,在龟裂的旱地里刨出个檀木箱。
箱盖掀开的刹那,金光照得人睁不开眼——整箱金锭上錾着景昭太子的蟠龙纹!
"真的金子!真是挖出金子啦!"瘸腿老翁捧着金锭的手直打颤。
潘季衡闻声派徐宏过来探查情况,到的时候流民们还在地里挖着。
他的马鞭破空抽来,老翁脸上顿时皮开肉绽,徐宏玄色皂靴碾住他手指:"来人!把这片地圈起来!"
”你们这群刁民,敢私藏前朝逆产!“徐宏派人把流民都抓了起来。
流民们哭嚎着被铁链串成一串,王五额角青筋暴起,却在瞥见石敬鹏暗示的眼神后,突然扑跪在地:"官爷明鉴!这箱金子是昨夜小人不小心挖到的,并无私藏!"他颤巍巍捧起块沾血的马蹄金,"您瞧这泥印还是新鲜的……"
徐宏夺过金锭就着日头细看,龙须处细微划痕令他瞳孔骤缩,是真金子!——他猛地踹翻王五,金锭却顺势滑入袖袋:"把这些逆贼押去地牢!本官要亲自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