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府后宅的雕花槅扇紧闭,玉清倚在缠枝莲纹拔步床上,指尖银刀寒光一闪,掌心血珠便顺着旧疤蜿蜒而下。
她熟练地将染血的素帕塞入玉珠手中,哑声道:"玉珠,换药。"
玉珠捧着药匣的手微微发颤,白芷膏混着龙脑香的气味弥漫在帷帐间:"这伤……何苦日日新添?"
她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她蘸着药膏的棉帕迟迟不敢落下,玉清掌心横七竖八的刀痕已结不出完好的痂。
"不添新伤,怎瞒得过那群狗东西?"玉清扯过帕子自行擦拭,殷红血渍在月白绸缎上晕成残梅。
"这送来的汤药里不知掺了何物,若非我佯装昏睡……"
窗外忽起脚步声,玉珠慌忙打翻茶盏,清脆的碎裂声惊得檐下灰雀扑棱棱乱飞。
玉清就势将锦被拉至下颌,帷帐外传来知府长史谄媚的嗓音:"殿下,赈灾施粥定在明日辰时,不知您可要移驾主理?"
玉珠挑帘半步,恰到好处露出玉清苍白如纸的侧脸:"殿下连日低热,太医都说需静养月余。"
她指尖掐进掌心,学着昭阳惯用的冷调,"莫非扬州府离了公主,连施粥都办不妥?"
长史肥厚的脖颈沁出汗珠,官袍下的膝盖已不自觉发软:"下、下官不敢!只是知府大人说说……"
"知府大人?"玉清忽地轻咳,染血的帕子从帐内飘落,"这翟大人近日不忙着抓刺客,怎的还有闲心过问殿下赈不赈灾?"
长史盯着帕上刺目的红,膝盖终是砸上青砖:"殿下息怒!下官这就去回禀大人!"
待脚步声远去,玉珠瘫坐在脚踏上,鬓边珠花已歪斜:"方才太险了,若他真要请脉……"
"请脉?"玉清嗤笑着自已给自已上药,"那庸医敢来我一掌劈死他。"
墨韵堂的晨光漏过雕花窗棂,宋居廉斜倚紫檀榻,指尖着她睡过的地方,银发未束,凌乱散在肩头。
陆七垂首立在屏风外,腰间佩刀映着寒光,衣襟褶皱里还沾着昨夜未拂净的糕饼屑。
“玄甲卫如今在何处?”宋居廉忽地开口,嗓音犹带宿醉的沙哑。
陆七脊背一凛:“回主子,五十精锐已换上流民装束,日夜伏在扬州知府府衙外的暗巷。只是……”他喉结滚动,“他们的眼线将府衙围得铁桶一般,弟兄们不敢贸然递消息。”
“无妨,蛇既已出洞,总要等它游到七寸处再打。”他屈指叩了叩舆图上朱笔圈出的北闸,“传令下去,三日后漕运换防时动手,一粒陈粮都别让潘家运出扬州。”
“是!”陆七抱拳应声,却迟迟未退。
“还有事?”宋居廉挑眉瞥向他。
陆七深吸一口气,耳尖涨得通红:“属下斗胆……主子若想早日赢得殿下芳心,不妨试试之术!听闻醉仙阁的花魁便是用这招拴住……”
“咻——”青瓷茶盏擦着他耳畔掠过,在廊柱上炸成碎片。
玉簟恰巧端着药盅掀帘而入,见状看着陆七拘谨的样子嗤笑:“你这呆子,自已还是个饿汉,倒教起人来了”
“明明是玉簟姐姐你昨天......”
“这是殿下嘱咐奴婢给将军准备的。”
她将醒酒汤重重搁在案上,瞥了一眼路七,“你让将军谁?探子么?”
宋居廉慢条斯理拢好衣襟,凤眸却闪过一丝戏谑:“玉簟姑娘教训得是——”他忽地倾身逼近陆七,松香扑在对方脸上,“至于你,今日去城西盯着那块荒地,这几日不用回来了……”
”主子..........."陆七苦不堪言。
“那不然我便请殿下将你许给醉仙阁的胭脂姑娘当赘婿好了,我看你着急的很。”
陆七落荒而逃时,险些撞翻廊下的金丝雀笼。
昭阳沐浴完踏入墨韵堂时,正见宋居廉执笔批阅,月白中衣外松松罩着墨狐氅,发梢水珠滚落锁骨,没入半敞的襟口。
“将军好兴致。”她说话,对上了宋居廉的目光,“之计,不知成效几何?”
想起玉簟跟她说陆七建议将军殿下时候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忍不住扬起嘴角。
宋居廉笔锋一滞,墨迹在“潘季衡”三字上晕开一团污痕:“殿下若肯日日留宿,臣倒不介意坐实这罪名……”
窗外忽起一阵急促的鸦啼,陆七的暗哨划过天际——船,提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