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的空调开得刚好,永琪盘腿坐在地毯上,手里捏着半颗没吃完的橘子,汁水流到手腕上也没察觉。电视里放着无聊的旅游节目,主持人在介绍海岛特产,声音软绵绵的,像哄人睡觉的白噪音。
贺野坐在她旁边的单人沙发上,长腿伸得老远,差点碰到她的膝盖。他手里转着个空橘子皮,视线落在电视上,眼角的余光却总往永琪那边瞟——她今天换了件鹅黄色的睡裙,领口缀着颗小小的蝴蝶结,是苏小棠塞给她的“约会专用款”,此刻正被她无意识地揪着,蝴蝶结都快被扯散了。
“那个……”永琪把橘子核吐在手心里,突然没头没脑地开口,“你以前跟别人出来玩,也会带这么多零食吗?”
贺野转橘子皮的手顿了顿:“谁跟别人出来玩过?除了你。”他说得理所当然,像在说“太阳从东边升起”,却在说完后悄悄挺首了背,等着她的反应。
永琪的脸有点烫。是啊,从初中到现在,贺野的“专属时间”好像永远为她留着——逃课去网吧是陪她打游戏,周末被他妈逼着去买菜会绕路经过她家,就连这次海岛旅行,也是他听说她想捡贝壳,特意找苏小棠打听来的攻略。
以前觉得是“发小情谊”,现在换了视角,却怎么看都透着点不一样。
她把橘子核扔进垃圾桶,手指在地毯上抠出浅浅的印子。旅游节目刚好切到情侣沙滩的画面,一对情侣在堆沙堡,男生故意把沙子撒在女生头发上,女生笑着去追打他,画面甜得发腻。
永琪的心跳突然乱了,像被撒了把沙子,硌得慌。
“贺野,”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比蚊子还小,却足够让安静的房间听见,“你是不是……”
是不是喜欢我?
最后西个字卡在喉咙里,像被橘子核噎住。永琪的手指猛地攥紧睡裙,指节泛白,眼睛死死盯着电视屏幕,连呼吸都忘了。
沙发那边没动静。
永琪悄悄抬眼,看见贺野正偏着头,好像在认真看节目,又好像没听清。他的喉结动了动,伸手去够茶几上的水杯,侧脸的线条在灯光下显得很柔和,耳尖却有点红。
“你说什么?”贺野喝了口水,声音有点含糊,“刚没听清。”
永琪的心“咚”地落回肚子里,一半松了口气,一半又有点说不清的失落。她慌忙低下头,抓起沙发上的抱枕挡在脸前,声音闷在布料里:“没、没什么!我说这节目真无聊!”
“确实挺无聊。”贺野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把水杯往她那边推了推,“渴了就喝水,别啃抱枕。”
永琪从抱枕缝里偷看他,发现他还是看着电视,好像真的没听清刚才那句没头没尾的话。她松了口气,脸颊却烫得厉害,像被刚晒过的沙子埋过。
“笨蛋……”她小声嘟囔,把脸埋进抱枕里,“没听到才好。”
要是真问出口,贺野会怎么回答?笑着说“你想多了”?还是皱着眉问“你是不是有病”?不管哪种,好像都比现在这种不上不下的暧昧更让人难堪。
她作为死宅时,最讨厌这种“剧情卡关”的感觉,可现在自己成了主角,却连按下“对话选项”的勇气都没有。
“喂,”贺野突然开口,吓了永琪一跳,“你脸怎么这么红?发烧了?”
他说着就站起身,伸手想探她的额头。永琪像被烫到一样往后缩,后脑勺“咚”地撞在电视柜上,疼得她眼泪差点掉下来。
“你干什么啊!”她捂着后脑勺瞪他,眼眶红红的,像只被欺负的兔子。
贺野的手僵在半空,看着她泛红的眼眶,突然有点慌:“我就想看看你是不是发烧了……谁让你躲那么快。”他弯腰想去揉她的后脑勺,又怕她再躲开,手悬在半空,进退两难。
房间里静得能听见空调的风声。永琪看着他笨拙的样子,突然觉得有点好笑,刚才那点尴尬和失落,好像被撞疼的后脑勺带走了大半。
“没事。”她自己揉了揉后脑勺,声音软了下来,“就是不小心撞了下。”
贺野这才敢把手放下来,却没坐回沙发,而是在她旁边的地毯上坐下,离得不远不近,膝盖偶尔会碰到她的膝盖。他从口袋里摸出颗橘子糖,剥开糖纸递过去:“含着,甜的。”
永琪接过来塞进嘴里,橘子的甜味在舌尖散开,确实压过了后脑勺的钝痛。她偷偷看他,发现他正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手在地毯上画着圈,耳尖红得像被糖纸染过。
刚才那句话,他好像不是没听见。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永琪的心跳又开始加速,比含着的橘子糖还甜,还烫。
电视里的旅游节目还在继续,主持人的声音成了模糊的背景音。永琪把糖含在左边腮帮,鼓起一个小小的包,感觉贺野的视线落在她脸上,烫烫的,像午后的阳光。
她没躲开。
或许,没听到也没关系。
至少现在,他坐在她旁边,手里还留着橘子糖的甜味,膝盖偶尔碰到一起,像在说悄悄话。
这样就够了。
永琪偷偷往他那边挪了挪,膝盖故意撞了撞他的膝盖,看见贺野的肩膀僵了一下,却没躲开时,突然觉得,这颗橘子糖,好像比平时的更甜一点。
没说出口的问句,就让它暂时留在空气里吧。
反正时间还长,总有一天,会找到合适的机会,让它落在该去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