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的傍晚带着咸湿的风,把排档的塑料布吹得哗哗响。永琪攥着裙摆坐在高脚凳上,白色死库水外面套着贺野那件连帽衫,下摆刚好遮住膝盖——她还是不习惯穿短裤,走在路上总觉得所有人都在看自己的腿,最后把贺野的外套当裙子裹了三层。
“想吃什么?”贺野把菜单推到她面前,指尖沾着点海水,是刚才帮她捡贝壳时弄湿的。菜单上画着花花绿绿的海鲜,龙虾张着钳子,生蚝泛着银光,看得永琪有点发懵。
作为曾经的死宅,她的食谱里只有泡面、便利店饭团和贺野家的家常菜,活的海鲜在她眼里和游戏里的“水属性怪物”没区别。
“我……我不知道。”永琪的手指戳着菜单上的章鱼图案,小声说,“有没有……章鱼小丸子?”
贺野“噗嗤”笑出声,招来老板:“先来两串烤鱿鱼,要微辣,再弄份海鲜粥,少放姜。”他转头看永琪,眼里闪着促狭的光,“知道你怕腥,粥里给你多加海苔碎,跟你泡的杯面一个味。”
永琪的脸有点红,低头抠着连帽衫的抽绳。这件外套带着贺野的味道,混合着海风的咸,让她想起初中时躲在网吧角落,他把校服外套扔给她:“空调冷,披上。”
那时她还是黑短发,穿着宽大的男装,被他的外套裹成个球,现在却穿着裙子,裹着他的连帽衫,坐在海岛的大排档里,像场光怪陆离的梦。
老板端来烤鱿鱼,油星溅在桌面上,发出滋滋的响。贺野拿起一串,吹凉了递到她嘴边:“尝尝,比学校门口的铁板鱿鱼好吃。”
永琪犹豫着张嘴,鱿鱼的Q弹混着微辣的酱汁在舌尖炸开,确实比记忆里的味道更鲜。她眼睛亮了亮,刚想再说点什么,突然发现自己首接用嘴叼住了鱿鱼——这是以前和贺野勾肩搭背吃路边摊的习惯,现在却变成了面对面的喂食,暧昧得让她耳根发烫。
“谢、谢谢。”她慌忙抢过鱿鱼串,低头猛啃,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贺野看着她鼓成仓鼠脸的样子,嘴角翘得老高,假装去拿纸巾,指尖却偷偷碰了下她的发尾。白发软软的,像海边的棉花糖,比他想象中还好摸。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他的声音有点哑,赶紧灌了口冰啤酒压惊。
海鲜粥上来时,永琪正对着一串烤章鱼发愁。作为死宅,她吃章鱼从不用手,要么用叉子要么首接吞,现在看着油乎乎的签子,手指悬在半空,不知道该怎么下嘴。
贺野看在眼里,默默拿过她手里的烤串,用纸巾擦掉签子上的油,再递回去:“拿着这儿,不脏。”他甚至把自己那串的签子也擦干净了,动作自然得像做过千百遍。
永琪接过烤串,突然想起以前在他家打游戏,他也是这样,会提前把零食袋的锯齿边撕开,把可乐瓶盖拧松了再递给她。那时只觉得是“哥们儿义气”,现在坐在海风里,看着他认真擦签子的侧脸,心跳却像被海浪拍打着,咚咚首响。
“那个……”永琪戳着碗里的海苔,声音细若蚊蚋,“你以前也对别人这么好吗?”
贺野擦签子的手顿了顿,抬头看她。大排档的灯泡在他头顶晃,把睫毛的影子投在眼下:“你见过我对谁好?”他嗤笑一声,把剥好的虾扔进她碗里,“黄毛那次跟你抢漫画书,我把他胳膊打折了,算吗?”
永琪的脸更烫了。她当然记得,那天贺野鼻青脸肿地把漫画书扔给她,说“以后谁敢欺负你,报我名字”。那时她只觉得他是个爱打架的混混,现在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凶狠”好像从来都只对着别人。
风突然变大,把永琪的连帽衫帽子吹掉了。白发散开,飘到贺野手背上,像羽毛扫过,痒得他指尖发麻。他下意识地伸手想帮她把帽子戴上,手指碰到她耳尖时,两人都僵住了。
永琪的耳朵像被烫到一样,猛地往回缩,却不小心撞翻了手边的水杯。冰水洒在她裙摆上,顺着大腿往下流,凉得她打了个寒颤。
“别动。”贺野立刻扯过桌上的纸巾,蹲下来帮她擦裙子。他的动作很轻,指尖避开了所有敏感的地方,只擦着裙摆的布料,可距离太近了,他的呼吸落在她膝盖上,像小羽毛似的,让她浑身发僵。
“我自己来!”永琪慌忙去抢纸巾,手却不小心按在他手背上。他的手很烫,带着常年打架留下的薄茧,和她冰凉的指尖碰在一起,像电流窜过。
贺野猛地缩回手,站起身时差点撞到桌子,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我、我去买瓶水。”他转身就往小卖部跑,步伐快得像在逃,连背影都透着慌乱。
永琪看着他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按过他手背的指尖,突然捂住脸笑了。
原来这个整天对她凶巴巴的家伙,也会有这么笨拙的时候。
她用纸巾擦着裙摆,突然注意到贺野刚才坐的位置,椅子上沾着根她的白发。她捏起那根头发,对着灯光看——白色的发丝在橘黄色的光里泛着银,像根细细的丝线,一头系着过去那个黑短发的死宅,一头系着现在这个坐在海岛大排档里、心跳如鼓的自己。
贺野拿着两瓶冰水回来时,看见永琪正对着一根头发发呆,嘴角还带着笑。他突然觉得,刚才跑掉的自己像个傻子。
“喏,给你。”他把水递过去,没敢看她的眼睛,“粥要凉了。”
“嗯。”永琪接过水,瓶盖果然是松的。她喝了一口,冰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却压不住越来越烫的脸颊。
排档的电视在放本地新闻,海浪拍岸的声音混着老板的吆喝,风里飘着烤海鲜的香味。永琪看着贺野低头喝粥的样子,突然觉得,这样好像也不错。
不用急着变回原来的样子,不用急着弄清楚那些复杂的感情,就现在,坐在海风里,看他笨拙地照顾自己,听他嘴硬地说“没人跟你抢”,就够了。
她偷偷拿出手机,对着贺野的侧脸拍了张照。照片里他皱着眉跟鱼刺较劲,嘴角却沾着点粥渍,傻得可爱。
永琪把照片设成壁纸,又怕被他发现,赶紧锁了屏,心脏却像揣了只小兔子,蹦得欢实。
或许,老宅男的灵魂住进少女的身体里,也不是什么坏事。
至少,能这样清晰地感受到心动啊。
海风又起,吹得塑料布哗哗响。贺野突然抬头,正好撞见永琪偷看他的眼神,像被抓住的小偷,慌忙低下头去。
他看着她泛红的耳垂,突然笑了,拿起一串烤鱿鱼,吹凉了,又一次递到她嘴边。
这次,永琪没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