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魔大阵血光翻滚,符箓燃尽,血契符文疯狂扭动。
沈归抚痛得几乎咬断舌头。
血雾深处传来那个男人的声音,低沉、冷厉,像是从地狱里拖着血水爬出来。
“一群蝼蚁也配解了这血契。”
血契稳住后的第二天,青玄仙洲一片喜气。
宗门主峰上,钟声悠扬,符箓堂和太医房同时放了灵烟。
长老们面色也都松了口气。
所有人都在说同一句话:
“总算稳住了。”
“沈师妹可算是撑住了,青玄仙洲能安稳一段时间。”
她没有死。
那意味着宗门还能继续谈判、换取支援、维持声望。
沈归抚坐在廊下,手里捧着一盏温过多次的药汤。
指腹在瓷沿上缓缓转动。
她的手腕上用纱布缠着,里面还透出血红色的痕。
血契没有真正消失,只是被压制得更深。
就像在血里养着毒蛇,随时会苏醒咬住心脉。
太医轻轻掀开纱布,皱了皱眉。
“还在渗血,符印压制后也难免。”
“沈师妹,你要多歇着,不要乱动灵力。”
沈归抚乖乖颔首,声音轻得像风。
“嗯,听师兄的。”
太医心都软了。
“好,好孩子。”
“宗门不会忘你的。”
旁边还有符箓堂的人,把一堆最新绘制的安魂符、护灵符呈上来。
“沈师妹,这些都给你。”
“都是真火绘的,符材用的是极好的青金砂。”
“以后睡觉枕在枕下,能稳血契。”
她轻声说了句:“多谢。”
接过来时,眼睫极长,像是藏起了所有情绪。
有弟子在不远处看着,小声感叹。
“她太可怜了,这么柔顺,偏偏天生是圣器。”
“她那样听话,不忍心看啊……”
“可怎么办呢?宗门还要靠她镇着魔头。”
声音很小,但在山风里还是飘进了她耳里。
沈归抚抿了抿唇,指尖在符纸上轻轻。
她没有回头。
只把那些符全都叠得整整齐齐,像小时候学规矩一样。
很快就有执事弟子来传话。
“掌门请沈师妹到正殿一叙。”
“玄霜太子国使己到山门外,送来聘礼。”
那弟子看她时,眼神里带着怜惜和敬意,语气格外轻:“沈师妹,宗门要给你商议大事。”
她把手里的符纸收好,轻轻起身,声音温顺极了。
“是。”
她跟着执事走在青石道上。
山间云气缭绕,符文长桥横空,飞鸟在鸣。
弟子们看见她走过,全都停下来,拱手行礼。
“沈师妹辛苦了。”
“多亏了沈师妹,宗门才能稳住阵眼。”
“沈师妹就是我们青玄的圣器啊……”
他们眼里全是敬意,像是看一个活着的护符。
沈归抚的步子极稳。
她回礼时眼角带着温柔,声音细软。
“各位师兄师姐言重了。”
“这是归抚的本分。”
走到正殿前,她看见殿门大开。
檐下悬了红色的云纹灯,寓意喜事。
青玄仙洲的红是极素雅的绛色,落在白玉阶上像血染。
沈归抚垂着眼睫,面色苍白,安静得像是瓷人。
执事弟子轻声:“请沈师妹进。”
她抬起眼,眼里慢慢浮上笑意。
很浅,很温柔。
“好。”
她走进大殿。
殿内两侧坐满了长老和符箓堂首座,掌门居中端坐。
顾临川站在殿下首位,眉眼紧绷,看见她时目光闪了闪。
白纤则靠在另一侧立柱上,双手抱臂,眼神冷漠得像冰。
而正殿中央,摆着一张长案,案上是摆得满满的聘礼清单。
玉牒里记录的字是金粉写的,赫然写着:
【玄霜残国太子,愿纳青玄仙洲沈归抚为正妃,以血盟镇魔,共护天下。】
掌门抬眼看她,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沉稳。
“归抚。”
“国使来贺,你看这些礼,都是太子的诚意。”
“他开国血脉,若能联姻,就是我仙洲与残国合力镇魔的大功德。”
掌门微微一顿,声音缓了下去,却显得格外慈爱。
“归抚,你一首最懂事。”
“宗门不想逼你,但这世道艰难。”
“若你愿意,宗门上下都感你的大恩。”
大殿里安静极了。
所有人都在等她开口。
沈归抚缓缓抬头,眼里水光流转,像是委屈又怕,声音软得几乎要化掉。
“弟子……愿意。”
这声回答轻到像羽毛,又清楚到回荡在所有人心里。
掌门终于点头,须发轻轻动了动,声音缓和下来。
“好。”
“归抚,宗门记着你的恩。”
两侧的长老们也纷纷出声:
“沈师妹真是心怀天下。”
“为护宗门,甘愿委身,实属功德无量。”
“这门亲事,仙洲必厚礼相送,绝不让你受委屈。”
沈归抚微微垂头,眼睫在脸颊上投下一层细密的影子。
她捏紧了袖子里的符纸,指尖发白,却没有松开。
声音轻极了,像是小心翼翼地安抚他们。
“弟子……明白。”
“弟子愿意为宗门分忧。”
掌门长叹一声,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好孩子。”
“太子国使在外恭候,今晚便设宴相迎,明日正午在丹霄台正式相见。”
沈归抚低声应下:“是。”
她的声音太乖了,乖得让人心疼。
顾临川一首在看她,喉结轻轻滚动,眼底藏着复杂的光。
他想上前一步,却最终只是抿紧了唇。
白纤靠在柱子上,冷笑声短促而轻,像刀子刮过。
可她没有再出声。
掌门摆手示意:“归抚身体未愈,不必再跪。”
“去休息吧,好好准备。”
“宗门上下,都会护着你。”
沈归抚终于抬起头。
她眼里含着水光,唇色苍白,像是柔弱得一碰就碎。
“多谢掌门。”
声音柔得要化开。
她转身离开时,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追着她的背影。
有人叹息,有人欣慰,有人安慰自己说这是为了天下。
可没有人真想陪她去死。
走出大殿,风吹在她脸上。
沈归抚深深吸了口气,冷得她牙齿打了个轻颤。
执事小心跟上来。
“沈师妹,今晚太子国使设宴在前山云华阁。”
“掌门特意吩咐了,不让你太辛苦,你只要露个面,敬个酒就行。”
沈归抚转头看他,眼神柔顺无害。
“知道了。”
执事松了口气,又低声劝:“别太怕,宗门都在。”
她听着,只是微微点头,没再说话。
回到自己住处时,天色己经彻底暗下来了。
屋里燃着柔和的灵灯,香炉里是安神的药香。
太医提前送来了新的安魂符箓,全是最新绘制的真火符。
“沈师妹,你今晚一定要枕着这些睡,稳血契。”
“睡前喝了这药,能减疼。”
他们说话都极轻,像怕吓到她。
沈归抚接过那些东西,低头看着。
血红的符线在纸上蜿蜒,像是活物。
她缓缓呼了口气。
“……多谢。”
太医和弟子们小心退下。
门在他们身后轻轻合上。
屋里终于安静了。
沈归抚坐在榻前,把那些符纸整齐摆在桌上,一张张抚平褶皱。
动作慢,极其专注,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磨掉。
血契符文在她手腕下缓缓浮现。
血液被牵引着灼痛,却没像前几天那样乱动。
裴诀的声音没有立刻响起,只是那种压在血肉里的存在感,沉默而冷。
像是盯着她。
她低着头,盯着符纸,睫毛轻轻颤动。
良久,她声音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都想活。”
“想要我活,想要宗门活,想要天下活……”
她手指慢慢按紧那张符纸。
指尖渗出血,被符线吞进去。
她声音极轻,唇角却缓缓弯了一点点。
“可我……现在要是不准了呢。”
血契里终于传来那低冷的声线。
短促,却像在轻轻冷笑。
但无言。
她没有多说。
只是慢慢松开指尖,把那些符纸叠得更整齐。
屋里只有烛火在燃,发出轻轻噼啪声。
她低头收拾的时候,眼底划过极轻极浅的一丝光。
冷得像是雪里藏了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