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凌霜在一阵难以言喻的沉重疲惫中醒来，骨头缝里都透着酸软。
她费力地睁开眼，视线还有些模糊，下意识地，她转头看向房间里的另一张床铺，被褥叠放整齐，仿佛从未有人睡过。
“嗯？”她坐起身，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有些茫然地抓了抓头发。
「昨晚……好像还有个小孩子？叫什么来着……」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立刻就被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压了下去。
「不对，不对，」她甩甩头，试图驱散这奇怪的想法，「我怎么可能和别人一起住？还是个小孩？定是累糊涂了，做了个怪梦。」
她起身洗漱，冰冷的井水拍在脸上，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她努力回忆自己为何在此，又该去向何方，「似乎……是要查一个官员的下落？是什么官来着？」
那名字和目的如同隔着一层浓雾，越想越模糊，越想越觉得无关紧要。
「唉，算了，」她对着水盆里自己略显憔悴的倒影叹了口气，「朝堂上的风云变幻，与我何干？还是先回郡城复命要紧。」
穿戴整齐下楼，驿站大堂里一片诡异的安静，昨夜的喧嚣与杯盘狼藉消失得无影无踪，桌椅摆放整齐，地面干净得反光，只有几个驿卒在角落里无声地擦拭着器物。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类似陈旧纸张和香灰混合的沉闷气味。
她的乌黑大马被驿卒牵到门口，看到爱马的样子，凌霜心里莫名地“咯噔”一下。
那匹原本神骏的黑马此刻显得异常憔悴，鬃毛失去了光泽，眼窝深陷，西蹄微微发颤，呼出的气息也带着一股虚弱。
她皱了皱眉，心头掠过一丝疑惑，但这疑惑瞬间就被那沉重的疲惫和急于离开的念头吞没了。
「大概是这几日奔波太甚，累着它了。」
她这样想着，利落地翻身上马，一夹马腹，“驾！”
乌黑大马发出低沉的嘶鸣，迈着沉重的步伐，驮着她离开了驿站。
在她身后，一层若有似无的灰白色薄雾悄然弥漫开来，迅速将驿站笼罩，薄雾之中，驿站的门窗缝隙里，似乎又隐隐透出许多人影晃动的轮廓和压抑的喧哗声。
凌霜骑着马，在山路上跋涉，天色不知何时又阴沉下来，暮色西合，比预想中来得快得多。
她只觉精神恍惚，时间感变得混乱不清，前方的山坳里，再次出现了一片熟悉的灯火——又是一座驿站，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她机械地驱马进入驿站院子，喧闹声扑面而来，戏台锣鼓、劝酒喧哗，与昨夜如出一辙。
刚下马，一个八九岁、穿着单薄衣衫的小男孩就跌跌撞撞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腿，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声音带着哭腔：
“神仙姐姐！神仙姐姐！我爹娘走丢了！你能帮我找到他们吗？呜呜呜……”
凌霜低头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小脸，脑中一片混沌，疲惫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连思考都变得无比费力，她只觉得眼皮重若千钧，只想找个地方立刻躺下。
“小朋友…”她声音沙哑，疲惫地摆摆手，“姐姐今天太累了…明天，等明天天亮，姐姐再帮你找，好不好？”
她唤来一名驿卒，亮出腰牌，那驿卒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大人有何吩咐？”
“这里…为何如此热闹？”凌霜有气无力地问。
驿卒立刻躬身，“回禀大人，是淮安郡太守李大人高升了！擢升礼部尚书…”
“行了行了，别说了。”凌霜不耐烦地打断他，这些话语让她莫名的烦躁，“给我安排一间单床的客房，马…牵去喂好。”
驿卒应声，接过缰绳，另一名驿卒引她上楼。
经过喧嚣的庭院时，那些推杯换盏、高声谈笑的人们，动作似乎更加夸张，笑声更加刺耳癫狂。
凌霜只觉得头痛欲裂，低着头匆匆走过，只想尽快逃离这令人窒息的喧闹。
再次醒来，依旧是浑身散架般的疲惫，她习惯性地看向房间另一侧，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张空荡荡的床铺。
「小石头呢？」这个念头在她混沌的脑中一闪而过，她困惑地挠了挠头，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她下楼，找到驿卒询问：“昨晚跟我一起的小孩呢？”
驿卒脸上堆着恭敬的笑容：“回大人，天刚亮的时候，他爹就急匆匆找来了，把他接走了。说是孩子贪玩，给大人添麻烦了。”
“哦……走了啊。”凌霜点点头，心里那点模糊的疑惑似乎得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瞬间烟消云散，“那就好。”
她牵过驿卒递来的乌黑大马，黑马的状态似乎更差了，皮毛黯淡无光，呼吸沉重。
凌霜翻身上马，甚至没注意到驿卒在她转身后，脸上一抹毫无生气的诡异笑容，驿站周围，灰白色的雾气更浓了。
乌骓马驮着浑浑噩噩的凌霜，沿着山路前行。
不知过了多久，路过一座依山而建的小村庄，村庄里死寂一片，房屋门窗紧闭，不见炊烟，不闻犬吠鸡鸣，连个人影都没有，仿佛一座巨大的坟墓。
凌霜麻木地扫了一眼这诡异的寂静，心中毫无波澜，只觉得这景象……似乎本该如此？她甚至没有勒住马缰，只是继续催促着疲惫的马匹前进。
「我得赶紧回郡城…有很重要的事……」
她拼命在混沌的记忆里搜寻，却只捞起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根深蒂固的念头：必须尽快回到郡城。
又“骑”了一整天？或者更久？天色再次昏暗下来，前方，那熟悉的、灯火通明的驿站轮廓，又一次出现在山路的尽头。
凌霜麻木地驱马进入喧嚣的庭院，戏台锣鼓喧天，酒席人声鼎沸。
她甚至懒得下马，首接对迎上来的驿卒挥了挥手：“别说了……我知道，淮安郡太守李大人高升了……给我一间房，单床的，马牵走。”
她翻身下马，将缰绳塞给驿卒，看也没看那匹几乎站立不稳的乌骓马，另一名驿卒如同幽影般出现在她身边，引着她走向楼梯。
木质的楼梯发出沉闷的“吱呀”声。
就在凌霜踏上第一级台阶的瞬间，楼下庭院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
凌霜下意识地停住脚步，她缓缓地回过头——
只见楼下所有正在饮酒、谈笑、看戏的人——无论是官员、乡绅、仆役还是台上的戏子——此刻全都保持着前一秒的姿势，齐刷刷地抬起了头！
无数双眼睛，穿透灯火和喧嚣，死死地钉在了楼梯上的凌霜身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