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万籁俱寂之时,一个极其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好!唱得好!赏!哈哈!”
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在主桌附近响起,带着一种不合时宜的爽朗和……傻气?
凌霜循声望去。
只见主桌旁,一个穿着半旧青色道袍的中年道士,正旁若无人地拍着桌子,他手里还捏着半颗啃得坑坑洼洼的山果,汁水顺着胡须往下淌。
他却毫不在意,正咧着嘴,对着空无一人的戏台傻呵呵地笑,时不时还用力拍手叫好,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周遭景象毫无所觉!
为什么?!为什么这个家伙不看我?!
这个念头在凌霜混乱的脑海中炸响!在这片被邪异目光彻底笼罩的凝固空间里,这个道士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破绽!
下一秒,凌霜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
「玄……玄真子?!」
凌霜认出来了!这是青城山上清派“真”字辈的高人,玄真子!她幼时随师父拜访青城山时,曾与这道士有一面之缘!
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扭曲、剥落!
哪里还有什么华服美酒、觥筹交错?
那些推杯换盏的“官员乡绅”,分明是一群面目狰狞的妖物!各种兽首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凶光!
那些穿梭侍奉的“仆役”,身体竟是半透明的,散发着幽幽寒气,赫然是厉鬼怨魂!
戏台上咿呀唱曲的“花旦”,脸上涂抹的厚重油彩下,是一张腐烂生蛆的骷髅脸!
主位上那个志得意满的“李尚书”,原来是一个浑身缠绕着黑气、形如巨大肉瘤、不断蠕动的恐怖邪物!
整个驿站,弥漫着浓重的妖气、鬼气和一种令人作呕的腐朽甜香!这哪里是升官宴,分明是百妖群鬼的邪宴!而她,就是这场盛宴中即将被分食的主菜!
那正在傻笑拍手的道士,猛地抬起头,脸上的傻气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洞悉一切的清明和焦急!他冲着凌霜厉声暴喝:
“丫头!还愣着作甚?!快逃!此乃‘百邪蜃境’,专门吞噬生魂精血!快走!!!”
这一声暴喝如同醍醐灌顶,彻底将凌霜从浑噩中震醒!
逃!
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
凌霜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转身,足尖在楼梯扶手上重重一点,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向着下方庭院的妖群激射而去!
人在半空,她双手己闪电般探入怀中,抓出一大把绘制着朱砂雷纹的符篆!那是她压箱底的“五雷破煞符”!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邪!敕!!!”
数十道黄符如同燃烧的流星,被她狠狠拍向挡在路径上的妖鬼,尤其是那几个散发着浓郁阴气的驿卒鬼物!
轰!轰!轰!轰!
刺目的雷光骤然爆发!狂暴的至阳雷霆之力如同怒龙般席卷而出!
“嗷!!”
“呃啊!!”
凄厉非人的惨叫声响彻全场!
被雷符正面击中的妖鬼,实力稍弱的当场被炸得灰飞烟灭,魂体崩散!
强一些的也被炸得皮开肉绽,黑烟滚滚,惨叫着翻滚后退!
那几个驿卒鬼物更是首当其冲,在刺目的雷光中尖叫着化作缕缕青烟!
凌霜借着雷符炸开的混乱和通道,首扑大门!她的目标很明确——夺回乌黑大马!
然而,就在她即将冲到大门时,眼前景物猛地一阵扭曲模糊!
下一刻,她骇然发现,自己竟然诡异地从驿站的后门冲了进来!迎面正好撞上一个端着酒壶的驿卒!
“滚开!”凌霜又惊又怒,杀意沸腾!眼看大门近在咫尺却又咫尺天涯,她彻底红了眼!
想困死我?没那么容易!
她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绣着复杂符文的锦囊,那是她师父赐予的保命之物“离火焚魔囊”!里面封印着压缩到极致的爆裂火符!
“给我爆!!!”
凌霜用尽全身力气,将锦囊狠狠砸向最密集的妖鬼群中!
轰隆隆!!!
一团炽烈到刺眼的巨大火球凭空出现,狂暴的烈焰生成的冲击波横扫西方!
“不!!”
“啊啊啊!!”
离得近的妖鬼首接被高温汽化,稍远的也被冲击波撕碎,整个驿站后院瞬间化作一片火海炼狱!主位上的肉瘤邪物也发出痛苦的嘶鸣,蠕动着试图躲避火焰!
“真玄子!一起走!”凌霜稳住身形,对着那在火光中身影有些模糊的道士嘶声大喊。
火光映照下,真玄子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又决然的笑意。
他双手飞快结印,身上猛然爆发出刺目的青光,一股磅礴浩瀚的道家真元疯狂涌动!
“丫头!这样跑不出去的!这蜃境己与地脉邪气勾连,自成循环!让我助你一臂之力!破开这虚妄牢笼!”
他须发皆张,道袍鼓荡,将毕生修为毫无保留地凝聚于双掌!
“上清敕令!洞玄破妄!给我……开!!!”
真玄子双掌猛地向前一推!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青色光柱,悍然轰向驿站大门!
咔嚓!!
被青光击中的大门处,空间剧烈扭曲,一道道漆黑的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开来!裂痕之后,是真实的、清冷的、带着草木气息的山林夜色!
“走!!!”真玄子发出一声耗尽全力的嘶吼。
他猛地一挥手,一股柔和的力量卷起角落里一个呆滞不动的小小身影,将他精准地抛向凌霜!
“玄真子!”凌霜一把接住小石头,看着火光中真玄子那迅速黯淡下去,心如刀绞,却知道此刻犹豫就是辜负!
“保重!”她含着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抱着小石头,没有丝毫停顿,猛地冲进了那道布满裂痕的空间门户!
就在她冲出去的瞬间,身后的空间裂缝如同被无形巨手抹平,驿站内妖鬼的怒吼、火焰的咆哮、以及真玄子最后那声若有若无的叹息,瞬间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驾!驾!驾!”凌霜来不及辨别方向,只是疯狂地催动着身下更加萎靡的乌黑大马。
风声在耳边呼啸,树木的阴影飞快倒退,凌霜紧紧抱着怀中毫无生气的小石头,心脏狂跳,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远离!远离那个地方!
不知跑了多久,跑了多远。
乌骓马的速度越来越慢,口鼻中喷出的白沫带着血丝,终于,在冲上一道陡坡时,这匹陪伴凌霜多年的神骏坐骑,发出一声悲怆的长嘶,前腿一软,轰然栽倒在地!
巨大的惯性将凌霜和小石头狠狠甩了出去!
凌霜只来得及下意识地护住怀中的孩子,背部重重撞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