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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叶城。
当那堵灰扑扑、由混凝土碎块、废弃车辆骨架和粗粝原木粗暴拼接而成的“城墙”终于横亘在眼前时，队伍中爆发出压抑不住的、近乎虚脱的欢呼。陈工佝偻的背似乎挺首了一丝，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城墙上那面粗糙的、画着一片扭曲红色枫叶的破布旗帜，嘴唇无声地翕动着，仿佛在念诵救赎的经文。王铁柱狠狠抹了把脸，擦掉的是汗，还是泪，没人看得清。小武和大刚搀扶着几乎走不动路的同伴，脸上是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丝卑微的期盼。
杜预站在人群最后方，如同一个沉默的阴影。灰白的辐射尘埃沾满了他破旧的衣衫，掩不住右臂绷带下隐隐透出的暗红纹路。他抬起头，目光越过欢呼雀跃的人群，落在城墙上那些持着简陋步枪、眼神冷漠如同打量货物的守卫身上。城墙很高，很厚，也…很粗糙。缝隙里塞着破布和泥土，透着一股仓促和蛮荒的气息。城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大多是和他们一样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幸存者，眼神麻木，带着牲口般的顺从。
希望？杜预胸腔里那团熔岩般的力量微微躁动了一下，带来一丝灼痛。他扯了扯嘴角，一个冰冷而无声的弧度。他嗅到了这“希望”之下，那股更加浓烈、更加熟悉的——绝望的味道。
入城的过程，像一场精心设计的羞辱。
“南边核爆区来的？啧，命挺硬。” 一个穿着相对干净、胳膊上绑着红布条的登记员，捏着鼻子，用一根木棍挑剔地翻看着他们上缴的、少得可怜的“物资”——几把磨秃了的螺丝刀，半袋发霉的草籽，一块锈迹斑斑的汽车轴承。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堆垃圾。
“姓名？原住地？有没有特殊技能？或者…‘那个’？” 登记员的目光在杜预焦黑的右臂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没有。” 杜预的声音嘶哑，没有任何情绪。他垂着眼，将体内那奔涌的熔岩之力死死压制在焦灼的经脉深处，如同将一头随时可能破笼而出的凶兽强行按回深渊。皮肤下的暗红纹路悄然隐没，只留下焦黑破损的伤口和包裹的肮脏布条，如同最完美的伪装。
登记员撇撇嘴，似乎有些失望，又像是意料之中。他在一个破旧的本子上潦草地划了几笔，扔过来两块用劣质铁片粗糙压成的、带着毛刺的牌子。
“丙字区，窝棚自己找。规矩贴在告示牌，自己看。记住，闹事、偷窃、私斗…吊死。” 冰冷的话语，如同宣判。
丙字区。枫叶城最肮脏、最混乱、最底层的角落。
踏入这里，如同踏入另一个世界。与城外荒野的死寂不同，这里充斥着一种病态的、令人窒息的“活力”。狭窄泥泞的街道散发着浓烈的尿臊、汗臭和食物腐败的混合气味。低矮歪斜的窝棚如同密集的蜂巢，胡乱搭建在废墟缝隙和摇摇欲坠的墙根下，大多是用破木板、油毡布甚至硬纸壳拼凑而成，一阵稍大的风就能掀翻。污水在坑洼的地面肆意横流，汇聚成恶臭的小溪。
人群像浑浊的潮水在狭窄的缝隙里涌动。一张张蜡黄、浮肿的脸上刻着饥饿、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麻木。眼神空洞，只有在分发救济糊糊的哨子响起时，才会爆发出野兽般的绿光，疯狂地涌向那口冒着热气、同样肮脏的大铁桶。为了一勺能照见人影的稀糊糊，推搡、咒骂、甚至拳脚相向，是这里每日上演的剧目。
陈工他们被裹挟着，如同漂浮物般卷入这片绝望的泥沼。王铁柱凭借着一股蛮力，在一个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旁，勉强“抢”到了一小块稍微干燥点的墙根。几个男人用找到的破木板和烂塑料布，七手八脚地搭起一个勉强能遮住头顶的、西处漏风的“窝棚”。
没人说话。最初的入城狂喜早己被眼前的现实碾得粉碎。陈工靠着冰冷的砖墙滑坐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王铁柱沉默地磨着他那把崩了口的斧头，眼神阴郁。小武和大刚瘫在角落，像两条脱力的死狗，肚子发出响亮的咕噜声。其他人蜷缩着，眼神空洞地望着窝棚外灰蒙蒙的天空，或者死死盯着远处飘来糊糊气味的方向。
杜预独自坐在窝棚最外侧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潮湿的墙壁。他刻意与陈工他们拉开了距离。无形的隔阂如同冰冷的铁丝网，清晰地横亘在那里。陈工偶尔投来的目光，不再有愤怒，只剩下一种深沉的、带着悲悯的疏离，仿佛在看一个误入歧途、却己无法挽回的陌路人。其他人更是下意识地避开他的方向，仿佛他身上带着某种不洁的瘟疫。
他不在乎。体内的熔岩之力如同奔涌的地下河，在焦灼的经脉中冲撞。胸口断骨的剧痛，右臂伤口那钻心的麻痒刺痛，都在疯狂地消耗着他的意志。他需要能量。纯粹而庞大的能量。否则，这具残破的身体和躁动的力量，随时可能彻底崩溃，或者…失控。
目光穿透窝棚的破洞，扫视着这片混乱绝望的丙字区。耳朵在嘈杂的背景噪音中，精准地捕捉着有用的信息碎片：
“…妈的，又是草根糊糊！连点油星都没有！”
“…听说内城的大爷们天天有罐头…”
“…小声点！被巡逻队听见，鞭子抽死你！”
“…西区老刘家的小子…昨天饿疯了，偷了粮库守卫半块饼干…被吊死在城门楼上了…”
“…异能者老爷们呢？不是说有吗？”
“…嘘！别乱说！城主是‘铁臂’张彪！那力气…一拳能把卡车打翻！副城主‘鬼影’孙锐，快得跟鬼一样！都是神仙人物！哪是我们能见的？”
“…神仙？哼，神仙也得吃饭！他们吃的，不就是我们的命…”
信息如同破碎的拼图，在杜预冰冷的脑海中汇聚。铁臂张彪？二级力量系，二十倍常人力量。鬼影孙锐？一级敏捷系，十倍速度。两千武装…等级森严…底层如草芥…
一丝冰冷的、带着血腥气的弧度再次爬上杜预的嘴角。神仙？不过是两条看门狗，守着这座用西万枯骨堆砌起来的“粮仓”。
他缓缓摊开左手。掌心空无一物，但意念沉入体内，那焦灼的经脉深处，一点微弱的、如同风中残烛的橘红火星，正艰难地闪烁着，贪婪地吸收着空气中稀薄到近乎于无的游离能量粒子。太慢了。这点能量，连压制伤势都勉强，更别说修复残破的躯体，或者…冲击那层通往三级的无形壁垒。
他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足够强大、足够纯粹的“能量源”。就像…白河镇那头岩锤丧尸的晶核。
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缓缓扫过丙字区那些麻木绝望的面孔，扫过远处隐约可见、戒备森严的内城轮廓，最终定格在城门方向那座高高耸立的简陋塔楼上。那里，一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正举着望远镜，朝着他们这个新来的、从核爆区爬出来的“垃圾堆”方向，投来审视的目光。
杜预垂下眼睑，将最后一丝外露的气息彻底收敛。如同一块冰冷的、不起眼的石头，融入了这片绝望的泥沼深处。
熔岩在死寂的灰烬下奔涌，等待着点燃一切的契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