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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水顺着程砚初的指尖滴在信笺上，"清和"二字在暗格幽光里妖异舒展。许昭意捏着铜钥匙的手开始发抖，锁片边缘的"长命百岁"刻痕硌进掌心——这和母亲临终塞进她手里的银锁，分明是工匠同一炉浇铸的孪生物。
"你祖父的字迹。"程砚初用染血的手指挑开第二封信，泛黄的宣纸上晕开墨色牡丹，"昭和二十二年西月初七，程氏大宅移交契约。"
许昭意突然按住他的手，手机冷光照亮契约末尾的印章。那方"许清和印"的篆刻走向，竟与她随身携带的祖父私章完全相反。寒意顺着脊椎攀爬，她想起家族相册里1947年的合影——画面里穿阴丹士林旗袍的祖母，无名指戴着枚翡翠翎管戒，而此刻契约上的指印，分明是男人拇指的螺纹。
"这不是..."她的话被头顶爆裂的坍塌声打断。
程砚初猛然将她扑倒在地，后背撞上瓷坛发出闷响。碎瓦如暴雨倾泻在暗格外，他腕间的银镯卡进她旗袍盘扣，冰凉的金属贴着心口跳动的位置。许昭意嗅到他衣襟间逸出的沉香味，混着新鲜血气的甜腥，像庙宇里供奉的腐果。
"契约是假的。"他在她耳畔低语，气息灼烧着颈侧肌肤，"印章倒置，指印错位，你祖父左手根本没有斗纹。"
暗格突然剧烈震颤，积水漫过腰际。许昭意挣扎着摸到暗门机关，青铜转轮上的饕餮纹让她瞳孔骤缩——这和她三年前在纽约拍卖会流拍的西周酒樽，纹样走向完全镜像。
"左三右西。"程砚初突然握住她的手转动机关，"这是程家密锁的..."
石门轰然开启的刹那，许昭意看到了月光。不是雨夜应有的惨白，而是某种荧蓝的冷光，来自十五米外中庭那株百年流苏树。满树白花在暴雨中燃烧般颤动，树下立着个青石棋枰，雨水冲刷着棋盘上的残局。
程砚初突然闷哼一声跪倒在地，许昭意这才发现他后背插着片碎瓷。靛蓝衣料被血浸成玄色，那道新月疤痕在颈侧随脉搏起伏，仿佛随时要羽化飞走。
"你..."她撕开旗袍下摆想包扎，却被他攥住手腕。
"看棋局。"程砚初的声音像绷到极致的丝弦，"黑子第一百七十八手的落点。"
许昭意眯起眼睛。雨帘中的棋盘泛着诡异水光，黑棋在天元位摆出个残缺的六芒星。她突然想起祖父书房那本《海昌二妙集》，扉页上的批注墨迹未干时曾晕染出相似图案。
"这是《烂柯谱》的变局。"她下意识比划着手势，"但本该下在七八路的镇神头变成了..."
程砚初突然将染血的食指按在她唇上。血腥味在齿间漫开时，许昭意听见他念出句奇怪的音律："平入去入平平上。"
流苏树东南侧的影壁应声裂开缝隙。许昭意看清壁面浮雕的刹那，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那是幅《璇玑图》的阴刻，但经纬线交叉处嵌着的不是文字，而是褪色的戏服碎片。
程砚初踉跄着走向影壁，血脚印在青石板上开出曼珠沙华。他手指抚过某块黛青色绸缎，突然发力扯下，露出背后漆黑的洞口。许昭意跟着爬进去时，指尖触到洞壁的刻痕：无数个"正"字叠成囚笼，最新一道横杠还沾着朱砂。
"这是..."她的手机照亮前方青铜门上的神兽铺首。
"1940年程家的禁室。"程砚初将银锁片按进椒图兽的瞳孔，"你最好祈祷摄像机还有电。"
齿轮转动的轰鸣声中，许昭意闻到了时光腐烂的味道。三十平米的空间里，十二口樟木箱环形排列，每口箱盖都贴着封条：丙戌年封存，程许两家共鉴。
最中央的条案上，铺着件虫蛀的绛纱袍，玉带钩下压着本靛蓝封皮的手札。程砚初翻开扉页的手抖得厉害，许昭意看见他瞳孔里倒映出竖排的毛笔字："民国三十五年冬，与清和共藏此物于..."
暴雨声忽然变得遥远，手电光斑里浮动的尘埃凝成具象。许昭意看见程砚初解开纱布，那道蜈蚣状的疤痕在冷光下泛起磷火般的青——那根本不是伤痕，而是用鸽血刺青掩盖的编码：CX-47。
"令尊没说过1947年的改造人计划？"他忽然转身，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同样的刺青，"程许两家第七代实验体，编号47。"
许昭意倒退着撞上木箱，封条撕裂的轻响在密室回荡。泛黄的宣纸飘落，露出箱内森森白骨——那是具穿着中山装的骷髅，右手紧握着把勃朗宁手枪，左胸肋骨处卡着枚变形的银元。
程砚初捡起银元的动作像个提线木偶。他对着光转动钱币，许昭意看见弹孔边缘的刻痕在墙面上投出放大的阴影：两个交叠的"许"字，其中一个被血迹涂改成"程"。
"台儿庄那夜..."程砚初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骷髅的腕表上，"你祖父开的枪，击中的本是我祖父。"
许昭意摸到中山装口袋里的怀表，珐琅盖上弹孔贯穿的并蒂莲突然让她头痛欲裂。某些不属于她的记忆汹涌而来：摇晃的军用卡车上，穿长衫的男人将玉蝉塞进女童手心；燃烧的宅院里，有人跪在地上用身体护住青瓷双耳瓶；还有暗室里交叠的身影，钢笔尖划过婚书时滴落的血像朱砂痣...
"想起来了吗？"程砚初的脸在月光下面目全非，"许家的共感遗传。"
许昭意握着的怀表突然发烫，表盘背面刻着的生辰八字灼烧掌心。她看清日期时，手机从指间滑落——民国三十五年五月初五，正是她和程砚初共同的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