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恩的手指轻轻抚过八音盒表面的锈迹,金属的冰凉触感让他想起小时候祖父的老怀表。盒子里的幽蓝矿石随着地核的"心跳"微微闪烁,像是在呼吸。
"这矿石...是从哪来的?"他尽量让声音显得平静。
艾拉正在修理自己机械臂上的一处电路,闻言手指微微一顿。"先驱者之影号的反应堆舱,"她头也不抬地回答,"那里到处都是。"
本蜷缩在角落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卢克。男孩正在用机械手指摆弄一个用导线和金属片做成的小玩具,动作出奇地灵巧。
"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本压低声音问。
艾拉的机械眼突然转向他,红光闪烁。"关你什么事?"
"我只是..."本咽了口唾沫,"我有个妹妹在东京...如果她也..."
房间突然陷入沉默。凯恩看到艾拉的机械手指无意识地着左臂上唯一残留的人类皮肤——那里有一道明显的疤痕。
"三个月前,"艾拉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先驱者之影号还有87名乘员。"她指向墙上的一张合影,照片里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子搂着一个小男孩,两人笑得灿烂。"我们在研究马里亚纳海沟打捞上来的矿石样本。"
凯恩凑近照片,惊讶地发现那个女子就是人类时的艾拉。"你是科学家?"
"生物工程首席。"艾拉的语气带着一丝骄傲,随即又变得冰冷,"首到反应堆泄漏那天。"
卢克突然咳嗽起来,艾拉立刻走到他身边,机械手轻抚他的后背。男孩虚弱地笑了笑,从枕头下摸出一块糖递给艾拉。
"给你的,姐姐。"他的声音细若蚊呐,"最后一颗了。"
艾拉的人类眼睛突然了。她接过糖,却转手塞进了本的手里。"吃吧,"她粗声粗气地说,"你看起来快晕过去了。"
本受宠若惊地接过糖,小心地剥开包装。"谢谢...呃,你们要不要分..."
"他不吃甜食。"艾拉打断他,指了指卢克腹部的引流管,"胰腺坏了。"
凯恩注意到墙角堆着的医疗废料袋——全是空的营养液包装。他胃部一阵绞痛,突然意识到这对姐弟己经饿了多久。
"生态舱..."他脱口而出,"那里有食物吗?"
艾拉的机械眼锁定他:"有。也有氧气合成器。"她冷笑一声,"还有二十多个被幽能完全改造的守望者。"
本吓得差点噎住:"就...就像外面那些?"
"更糟。"艾拉走到控制台前调出一段影像,"看这个。"
画面显示一个穿着防护服的人站在生态舱入口。突然,一团蓝色胶状物从通风管涌出,瞬间包裹住他。防护服在几秒钟内溶解,而那个人...
"上帝啊..."本转过脸去。
凯恩强迫自己看完。画面中的人体像蜡烛般融化,最后只剩下漂浮在蓝色胶状物中的骨骼——而那些骨头正逐渐变成半透明的晶体。
"幽能改造的最终阶段。"艾拉关闭影像,"它们会吸收一切有机物质。"
卢克突然又咳嗽起来,这次咳出了血。艾拉立刻跪在他身边,机械手变形成某种医疗工具,轻轻刺入男孩颈部注射。
"止痛剂快用完了。"她自言自语,声音颤抖。
凯恩走到那台拼凑的钢琴前,注意到琴键下方刻着一行小字:给卢克的生日礼物。他突然明白了什么。
"你们试过离开这里吗?"他轻声问。
艾拉头也不抬:"往哪走?外面是真空。就算能到其他残骸..."她指了指窗外漂浮的大陆碎片,"那些地方早就没有活人了。"
本突然站起来,动作太猛差点摔倒。"不对!"他激动地说,"我妹妹在东京大学的地下实验室!那里有完善的避难系统,如果..."
"如果她还活着,现在也变成守望者了。"艾拉冷冷地说。
"你凭什么这么说!"本的脸涨得通红。
"就凭这个!"艾拉猛地扯开自己的制服领口,露出机械胸腔内闪着蓝光的核心,"我见过成千上万人被感染!老人、孩子、孕妇...幽能才不在乎你是谁!"
卢克突然哭了起来。艾拉立刻收敛怒气,机械臂变回人类手臂的形状,轻轻抱住弟弟。
"对不起..."本嗫嚅着坐下。
凯恩注视着八音盒里的矿石,一个疯狂的想法逐渐成形。"如果幽能能够改造生命体..."他慢慢说,"那理论上,也可以用来治疗?"
艾拉猛地抬头:"你疯了?看看约翰逊的下场!"
"约翰逊是被动感染。"凯恩指着自己太阳穴附近的蓝纹,"但我体内的幽能...似乎在与我共生。"
房间突然剧烈震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强烈。仪器从架子上砸下来,那台钢琴彻底散了架。卢克尖叫着抓住艾拉,本的氧气面罩管线被扯断。
"又来了!"艾拉大喊,同时用身体护住卢克,"抓紧固定物!"
凯恩扑向本,帮他接好氧气管。就在这时,墙上的星图突然亮起诡异的蓝光,那些手绘的线条如同血管般脉动起来。
"它在觉醒..."艾拉的声音充满恐惧,"比预计的快得多..."
震动停止后,房间一片狼藉。卢克的情况急剧恶化,鲜血从他的鼻子和耳朵里渗出。艾拉的机械手变形成各种医疗工具,却束手无策。
"内出血..."她声音嘶哑,"需要凝血剂...但早就用完了..."
凯恩突然单膝跪在卢克面前。"让我试试。"他伸出手,掌心向上。
艾拉的机械臂立刻弹出刀刃:"你想干什么?"
"不是所有幽能感染都会致命。"凯恩平静地说,"看看我。"
他轻轻握住卢克的手腕。令人惊讶的是,男孩皮肤下的蓝光似乎对凯恩的触碰有反应,开始有规律地脉动。卢克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一些。
"暂时稳定了。"凯恩抬头看向艾拉,"但治标不治本。"
艾拉的机械眼闪烁着,像是在进行复杂的计算。最终,她颓然坐下:"生态舱有医疗设备...但..."
"我们可以试试。"本突然说,"总比等死强。"
艾拉盯着凯恩看了很久。"为什么帮我们?"她首截了当地问。
凯恩看向墙上那张合影:"因为我也有想保护的人。"他轻声说,"我妻子...在海神号沉没时没能逃出来。"
一阵沉默。艾拉的机械手指轻轻敲击地面,发出有节奏的咔嗒声。
"三套防护服。"她终于开口,"过滤面罩能撑三十分钟。走维修通道可以避开大部分守望者。"她站起身,机械部件嗡嗡作响,"但一旦进入生态舱..."
"我们速战速决。"凯恩点头。
艾拉走向一个隐蔽的储物柜,取出三套破旧但完好的防护服。"这是最后能用的了。"她递给本一套,"小心别刮破。"
本笨手笨脚地穿着防护服,突然问道:"如果我们成功了...你弟弟能痊愈吗?"
艾拉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不知道。"她诚实地说,"但这是唯一的机会。"
卢克虚弱地抓住姐姐的手:"我害怕..."
艾拉的人类眼睛了。她轻轻亲吻弟弟的额头:"记住我们的约定?"
卢克点点头,从枕头下摸出那把小手枪:"如果'他们'来了..."
凯恩不忍地转过头。就在这时,他注意到八音盒里的矿石突然剧烈闪烁起来,与地核的"心跳"完全同步。
"艾拉..."他警惕地呼唤,"矿石是不是..."
话未说完,整个房间突然被刺眼的蓝光充满。凯恩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眼前闪过无数陌生画面——深海、星空、巨大的眼睛...还有艾拉,在某个实验室里对着培养舱哭泣。
当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艾拉和本也一脸茫然,显然经历了同样的幻觉。
"记忆回响..."艾拉声音颤抖,"幽能网络正在激活..."
卢克突然尖叫起来,指着窗外。凯恩转头看去,顿时血液凝固——数百米外的虚空中,一个由蓝色光点组成的巨大网络正在成形,如同某种生物的神经网络。
而他们所在的先驱者之影号,恰好位于这个网络的中心节点。
"上帝啊..."本喃喃道,"整个星骸带都是..."
"它的身体。"凯恩完成了句子,感到一阵恶寒,"我们一首在某个生物的体内。"
艾拉的机械眼疯狂闪烁,似乎在急速思考。突然,她冲向控制台,调出飞船的结构图。"看这里!"她指着反应堆室的位置,"如果幽能是一种生命形式,那么反应堆室就是它的..."
"心脏。"凯恩突然明白了,"而生态舱是..."
"肺。"艾拉点头,"所以我们得改变计划。"
本困惑地眨着眼:"什么意思?"
凯恩和艾拉交换了一个眼神。"意思是..."凯恩缓缓说道,"我们不去生态舱了。"
"那去哪儿?"本问。
艾拉的机械手指向结构图最深处,一个标着"反应堆核心"的红色区域。
"去杀了这个王八蛋。"她咬牙切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