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像块投入静水的石头,在教室里漾开层层叠叠的安静。永琪的笔尖在草稿纸上划了道歪歪扭扭的线,盯着物理题里的小球发呆——这玩意儿比游戏里的Boss难搞多了,至少Boss有技能冷却提示,而这些小球只会在光滑斜面上没完没了地滚。
“受力分析画错了。”
贺野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冒出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他把胳膊肘撑在她的桌子上,半边身子压过来,校服外套上的皂角味混着淡淡的烟草气(他说是帮别人拿烟沾到的),像层无形的屏障,把周围的嘈杂都隔开了。
永琪往旁边挪了挪,躲开他过于靠近的呼吸:“哪错了?我觉得挺对的。”她把草稿纸往自己这边拽,却被贺野按住手腕,指尖的温度烫得她差点把笔掉在地上。
“这里,摩擦力方向反了。”贺野的笔尖戳在她画的箭头的,力道有点重,戳出个小小的洞,“跟你打游戏时总往敌人技能上撞一个德性,不动脑子。”
永琪的脸有点红。被戳中死宅痛点总是让她无措,尤其是贺野靠得这么近,她能看见他睫毛上沾着的头皮屑(这家伙总懒得洗头),却莫名觉得比课本上的小球顺眼。
“不会就说不会,嘴硬什么。”贺野抢过她的笔,在草稿纸上龙飞凤舞地重画,“看好了,这才是正确的……”
“其实可以用坐标系转换法。”
一个温和的声音插进来,像给沸腾的水加了勺糖。罗伊珩站在课桌旁,手里拿着本精装的物理习题集,封面是烫金的标题,和贺野那本卷了角的盗版练习册放在一起,像两个世界的产物。
他没靠得太近,只是把习题集放在永琪桌上,指尖点着其中一页:“把斜面看作x轴,重力分解后会简单很多,像解游戏里的三维坐标谜题。”
永琪的眼睛亮了。用游戏术语解释物理题,这是贺野永远不会有的耐心。她顺着罗伊珩的思路往下看,那些滚来滚去的小球突然变得像游戏里的道具,清晰了不少。
“你看,这样是不是……”她抬头想跟罗伊珩讨论,却撞进他含笑的眼睛里。灯光落在他的睫毛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比贺野瞪人的眼神温柔多了,像动漫里的治愈系男主。
永琪的心跳漏了一拍,突然有点慌乱——这种被温柔注视的感觉很陌生,像第一次玩新游戏时的新奇感,带着点说不清的期待。
“装什么学霸。”贺野的声音冷不丁炸响,把笔往桌上一拍,“有本事别用这些花里胡哨的方法,首接算啊。”他瞪着罗伊珩,像只被侵犯了领地的狼,刚才给永琪讲题的耐心荡然无存。
“只是提供另一种思路。”罗伊珩合上习题集,笑意未减,“永琪觉得哪种方便,就用哪种。”他临走前看了眼永琪泛红的耳根,又看了看贺野攥着笔的手(指节泛白),突然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
教室里的安静被打破后,很难再复原。贺野把自己的练习册摔得啪啪响,却没再碰永琪的草稿纸。永琪看着他紧绷的侧脸,心里像被两种情绪拉扯——一边是对贺野莫名发火的不满,一边是对罗伊珩刚才那抹温柔笑容的回味。
“喂,”她戳了戳贺野的胳膊,“你干嘛跟他较劲?”
“谁较劲了。”贺野的声音硬邦邦的,却把自己的草稿纸往她那边推了推,上面是他用红笔标注的重点,比平时工整了不少,“赶紧看,晚自习结束前做不完,你今晚别想打游戏。”
永琪拿起他的草稿纸,指尖蹭过上面的红笔印记,突然想起罗伊珩那本精致的习题集——确实很方便,却少了点什么。少了贺野笔尖戳出的小洞,少了他骂骂咧咧里藏着的耐心,少了这种让她又气又忍不住依赖的熟悉感。
可刚才罗伊珩的眼神,又像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漾开圈圈涟漪。她第一次觉得,除了贺野,原来也会有别人用这样的眼神看她,不是因为她是“贺野的人”,只是因为她是永琪。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时,贺野抓起她的书包就往肩上甩,动作粗暴却熟练。永琪跟在他身后,看见罗伊珩站在教室门口,对着她挥了挥手,手里还拿着那本习题集,像是在说“随时可以问我”。
贺野突然停下脚步,转身把外套披在她肩上——晚上有点凉,是他亘古不变的理由。他的视线越过她的头顶,瞪了罗伊珩一眼,才拽着她往楼下走。
夜风掀起外套的衣角,扫过永琪的手背。她看着贺野绷得紧紧的侧脸,心里的天平第一次出现了微妙的倾斜——一边是沉甸甸的习惯和依赖,一边是轻飘飘的新鲜感和心动。
她不知道这架天平会偏向哪端,只知道此刻被贺野拽着的手腕,传来的温度比平时更烫了些。
或许,成长就是这样吧。不仅要适应新身份,还要学会面对这颗突然变得复杂起来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