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观的清晨总是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冽,阳光透过桃枝,在青石板上投下斑驳光影。
老和尚刚送走一位来求平安符的村妇,正慢悠悠地收拾着石桌上的朱砂黄纸。
“笃笃笃!”
张二山那大嗓门隔着门板就传了进来:“慧明大师!开门呐!有好事儿!”
老和尚打开门,张二山风风火火闯进来,手里还拎着个小布袋。
“大师,辛苦费!”张二山布袋塞到老和尚手里,“您点点!大伙儿心里都记着您和道观的好呢!”
老和尚掂量了一下钱袋,入手沉甸甸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张捕头有心了,此次皆是煦儿功劳,你下次多带些吃食即可。”
“哎呀,是我疏忽了。”张二山一拍额头,脸上却是一副按捺不住要分享新鲜事的表情。
“大师,我刚听说个大消息!郡里传信,让陈道师赶紧去清江县!就咱们管着咱们那个清江县,来了位新县令!嘿,听说来头可不小,是京城贬下来的大官儿呢!”
正在廊下安静奉茶的王云舒,闻言手猛地一抖,茶水险些泼出。
她霍然抬头,紧紧盯着张二山:“张捕头,你说…新来的县令姓甚名谁?”
张二山一愣,看着这位气质温婉,面容姣好的女子,脸皮忽然有些发热。
他挠了挠后脑勺:“啊?具体叫啥…我还真没记住,只听说是京城里下来的大官,好像…是姓王没错!”
王云舒手中的茶盘都忘了放下,“是…是叫王晏清吗?”
张二山猛地一拍大腿:“哎哟!对对对!王晏清!王大人!”
王云舒眼圈瞬间红了:“父亲!张捕头,大师,我必须去清江县!”
老和尚捻着佛珠,面露慈悲:“阿弥陀佛,父女团聚,天伦之乐,老衲岂有阻拦之理?只是路途虽不算极远,却也需谨慎。”
他看向张二山,“张捕头,可否劳烦护送王姑娘一程?”
张二山正被王云舒的身份弄得有些晕乎,闻言立刻挺起胸膛,把胸脯拍得砰砰响:“包在我身上!大师放心!定把王小姐平平安安送到王大人跟前!”
他脸上红光满面,显然对能与这位县令千金“独游”一段路充满期待。
“我也要去!”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起。
只见二丫不知何时回了趟厢房,竟挎着个小布包出来,她小脸仰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众人。
老和尚哭笑不得,一把将小丫头抱起来:“哎哟,丫头你凑什么热闹?”
二丫在老和尚怀里扭了扭,小嘴一撅:“爹爹以前每年都带我去县城玩一趟的!县城可好玩了,有糖人,有花灯,还有好大好高的楼!”
张二山脸立刻垮了下来,带个娇滴滴的官家小姐他还乐意,再带个拖后腿的小丫头?他挠头,语气为难:“二丫啊,这…这路上不一定安全,你还小…”
王云舒也面露犹豫,此去虽说是投奔父亲,但父亲刚经历大难,情况不明,带上二丫确实不妥。
她柔声道:“二丫妹妹,等姐姐找到爹爹安顿好了,再带你去玩好不好?”
“不好!”二丫头摇得像拨浪鼓,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包袱,倔强地看着老和尚,“师父说过,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要去看县城!”
“这…”老和尚着实有些为难,目光无意间扫过院中那棵老桃树,只见一只橘黄的身影正慵懒地趴在最高的枝丫上。
树杈上的温煦正享受着日光浴,忽然一个激灵,警惕地睁开眼,朝下望去,就见老和尚一脸笑意地看来。
“想不想去县城玩玩?那边……可比咱们这山沟沟热闹多了。”
温煦眨巴了下眼,目光扫过张二山和王云舒的行囊,瞬间明白了:哦,这是找到她爹了,要去认亲。
县城?温煦心里的小算盘噼啪作响:二十年了,除了山下那个巴掌大的彭桥镇,他还真没去过更大的地方。
而且……他瞥了眼老和尚怀里那个随时可能开启“十万个为什么”模式的二丫……
这可是摆脱带娃困境,享受自由猫生的绝佳机会啊!
想到这里,温煦矜持地点了点头。
王云舒见状,脸上也露出如释重负的欣喜笑容。
只有张二山,一张脸皱成了苦瓜,肩膀都垮了半寸——想象中的与美人“独游”的旖旎画面,彻底泡汤了。
“太好了!师兄答应了!”二丫在老和尚怀里欢呼雀跃,小脸兴奋得通红,“有师兄在,什么都不怕!县城,我来了!”
温煦:“!!!”
他浑身猫毛瞬间炸开,内心疯狂咆哮:
「等等!这节奏不对!这老和尚问的是我去不去县城玩!不是问我要不要带娃啊!这尼玛出门还要带个拖油瓶?!」
不知过了多久,凌霜艰难地掀开眼皮,视野逐渐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镇魔司署内熟悉的房梁。
“醒了?”一个声音在床边响起。
凌霜侧头望去,只见南阳郡镇魔总管陆天枢正站在一旁,关切地看着她。
“总…总管大人…”凌霜挣扎着想坐起来行礼,却被陆天枢抬手制止。
“躺着,你伤得不轻,神魂震荡,精血亏虚,需静养。”
陆天枢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先润润喉,能说话时,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凌霜接过水杯,定了定神,将在三川驿遭遇幻境,玄真子舍命破开空间送她逃离,以及随后在那白骨山谷中被邪祟侵蚀、最终脱险的经过,尽可能清晰地复述了一遍。
“…山谷中那邪物,借助我对坐骑的悲痛,妄图侵蚀我的神魂,将我彻底炼化。”
凌霜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是…是翠山村道观那位慧明大师,他之前在我身上留下的一道护身印记被触发,驱散了邪祟,破除了幻境,我才得以清醒,看清那白骨炼狱的真容。”
她隐去了橘猫相关信息,将功劳完全归于老和尚,这并非刻意欺瞒,而是一种本能的保护欲,她不想温煦被太多人知道。
陆天枢闻言,眼中精光一闪,起身走到床边,伸出两指,虚按在凌霜眉心,一股温和却浩瀚如渊的灵力探入,仔细探查。
片刻后,他收回手指,脸上露出一丝罕见的动容:
“果然残留着一丝至阳之气,精纯磅礴,这等道法修为…那位慧明大师,恐怕己臻至‘归墟’之境,能引动一方天地之力为用,想不到这偏僻之地,竟有如此高人。”
凌霜低声应道:“大师确实道行高深,悲天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