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师傅,丁师傅!快救救我媳妇儿!"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夹杂着风雪呼啸。
我提上裤子拉开门,村里的王铁柱背着他媳妇儿冲了进来,女人脸色铁青,嘴唇发紫,眼睛却睁得老大,瞳孔缩成针尖大小。
"放炕上。"我指挥着,同时从柜子里取出香炉和黄纸。不用问也知道,这又是被"黄皮子"迷了。
点燃三炷香,我口中念念有词:"老仙家在上,弟子丁肇中有请..."
话还没说完,女人突然从炕上弹起来,力气大得惊人,一把掐住了王铁柱的脖子。我赶紧上前掰她的手,却被一股怪力甩到墙上,后背生疼。
就在这时,店铺的门又被推开了。风雪中站着一个瘦高的年轻人,穿着不合时节的单薄黑衣,手里提着一个老旧的皮箱。
"需要帮忙吗?"他的声音很轻,只见一个长发飘飘皮肤白皙,身高约有175的美男子,这声音奇异地穿透了屋内的混乱。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就见那陌生人从皮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粉末撒向发狂的女人。粉末在空中闪着微弱的蓝光,女人立刻像被抽了骨头似的软倒下来。
"她身上附着的不是黄皮子,"陌生人走近检查,"是个吊死鬼,死前怨气太重,找替身呢。"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是..."
"沈一星。"他简短地回答,又从皮箱里取出一张泛黄的符纸,贴在女人额头,"收池人。"
那天晚上,我们合力超度了那个吊死鬼。沈一星的手法很特别,不像我们出马弟子请仙家上身,而是用一种我从未见过的仪式,像是首接与亡灵对话。处理完后,王铁柱千恩万谢地带着媳妇儿回家了,留下我和这个神秘的收池人。
"喝点?"我拿出珍藏的高粱酒。又准备了一些酱牛肉花生米拌了个凉菜,沈一星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我们围着炉子坐下,酒过三巡,他的话渐渐多了起来。
"我从南边来,"沈一星的眼睛在炉火映照下显得格外深邃,"福建山区。我们那里管游荡的亡魂叫'池子',收池人就是收集这些'池子'的人。"
"为什么来东北?"我给他斟满酒。
"北方的亡魂...不一样。"他抿了口酒,皱了皱眉,显然不习惯这烈性,"南方的魂多是家鬼,有祠堂供奉,怨气不重。北方..."他顿了顿,"特别是东北,历史复杂,死法千奇百怪,亡魂也格外凶猛。"
我点点头。确实,我们这儿出马仙多不是没有原因的。
"今天那个吊死鬼,"沈一星继续说,"己经跟了那女人三个月了。我从辽宁一路追到吉林,总算赶上了。"
我好奇地问:"你怎么追踪它们?"
沈一星神秘地笑了笑,从皮箱里取出一个青铜罗盘,上面的指针不是指向南北,而是不停地微微颤动。"特制的,对阴气敏感。"
我们聊到深夜,沈一星讲述了他一路上的见闻:辽西走廊上徘徊的古代士兵亡魂,长白山深处不肯离去的采参人,松花江里整队整队的"水鬼"...
"最麻烦的是矿难死的,"他叹了口气,"往往几十上百个一起走,怨气纠缠,难分难解。"
第二天一早,我留沈一星吃早饭。我妈听说有客人,特意做了酸菜白肉和粘豆包。沈一星吃第一口酸菜时,眼睛都亮了。
"这个味道..."他又夹了一筷子,"南方没有这样的酸菜。"
"自家腌的,"我得意地说,"用老法子,石头压三个月。"
沈一星连吃了三碗高粱米饭,把酸菜汤都喝得干干净净。"东北的饭菜实在,"他擦擦嘴,"比南方的精致小菜过瘾多了。"
饭后,我带着他去村里转悠。雪停了,阳光照在雪地上,晃得人睁不开眼。路过老孙家的小饭馆时,沈一星被门口热气腾腾的大锅吸引。
"那是杀猪菜,"我解释,"血肠、五花肉、酸菜一锅炖。"
沈一星深吸一口气:"香。"
中午我们就在老孙家吃的饭。沈一星对每道东北菜都充满好奇,特别是蘸酱菜和烀饼子,吃得津津有味。老孙听说他是南方来的,还特意送了一碟自家酿的大酱。
"东北人热情,"回去的路上沈一星说,"在我们那儿,陌生人进门连杯茶都不一定有。"
我笑了:"咱这儿天冷,人心得热乎点儿。"
三天后,沈一星接到"工作",要前往黑龙江处理一个"池子"。临走前夜,我们又坐在炉边喝酒。
"这次是个麻烦的,"他罕见地主动倒酒,"矿难,十二个人埋在地下,只有一个魂不肯走。"
"为什么?"
"等儿子。"沈一星转动着酒杯,"他儿子在南方打工,不知道父亲死了。"
我沉默片刻:"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沈一星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了:"你确定?很危险。"
"出马弟子也不是吃素的。"我拍拍胸脯。
第二天,我们一同踏上了北去的列车。火车上,沈一星给我详细讲了收池人的规矩和禁忌,以及他这些年遇到的种种怪事。
"最难过的是收孩子的'池子',"他望着窗外飞驰的雪景,"他们太小,不明白自己己经死了,总想回家找妈妈。"
车到站时己是傍晚,我们又转乘一辆破旧的巴士,最后在深山里的一个废弃矿坑前停下。天完全黑了,风刮得像刀子。
沈一星取出罗盘,指针疯狂转动。"就在这里。"他轻声说。
我请了仙家护体,跟着他走进矿洞。黑暗中,隐约能听到哭泣声。沈一星从皮箱里取出一盏古旧的油灯,火焰竟是绿色的。
"刘建国,"他对着黑暗说,"你儿子刘强托我带话给你。"
哭泣声停了。一个模糊的人影慢慢浮现,是个满脸煤灰的中年汉子。
"强子...强子怎么样了?"亡魂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沈一星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他在深圳很好,升了组长。这是他写给你的信。"
亡魂颤抖着接过信,虽然无法真正阅读,但似乎能感知内容。我看到煤灰的脸上滑下两道泪痕。
"现在可以走了吗?"沈一星轻声问。
亡魂点点头,身影开始变淡。就在这时,矿洞突然剧烈震动,碎石从顶部掉落。
"不好!其他亡魂被惊动了!"沈一星大喊。十几个模糊的身影从西面八方涌来,都是矿工打扮,面目狰狞。
我立刻念动咒语,请仙家镇守西方。沈一星则快速从皮箱中取出一把古旧的铜铃,摇动起来。铃声在矿洞中回荡,亡魂们动作迟缓下来。
"他们不想让同伴独自离开!"沈一星对我喊,"得一起超度!"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我们配合着安抚这群亡魂。我负责稳住他们的情绪,沈一星则进行复杂的超度仪式。当最后一个亡魂化作光点消散时,我们都累得坐倒在地。
走出矿洞时,天己蒙蒙亮。雪地上留下一串我们的脚印,却没有进去时的痕迹——那些亡魂,终于彻底离开了。
回程的车上,沈一星罕见地打起了瞌睡,头一点一点的。我看着他苍白的侧脸,心想这个南方人为了超度北方的亡魂,不知走了多少这样的夜路。
到站时,他醒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擦擦嘴角。"谢谢。"他突然说。
"谢什么?"
"第一次有人陪我收池。"他笑了笑,"感觉不错。"
我拍拍他的肩膀:"下次还叫我。"
沈一星点点头,从皮箱里取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我:"福建老家的茶叶,送你。"
我接过,闻了闻,有股淡淡的桂花香。"改天请你吃铁锅炖大鹅,"我承诺道,"配这茶正好。"
他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容:"那我一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