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幕——诡异歌谣
黎明前的黑暗笼罩戈壁大漠。
月光惨淡。
凉州城墙上,一片寂静。
值守的戍卒打了个哈欠。站在高高的城墙甬道望向城外一望无际的大漠,像站在黑暗的悬崖之巅。
一阵大风吹过,无边的沙幕拍打在铠甲上。
戍卒不由打了个寒颤,把枪戟换了只手。值守了三个时辰,冰凉的铁器有些刺骨。入秋了,冷了。
忽然,手上的枪戟开始微微发热。
“咦,怪了…”
戍卒还没反应过来,手上的枪戟己经滚烫。
“当啷”
枪戟落在地上。
他还没来得及喊,旁边的戍卒己发出一声惨叫,
“又……又吃了一个!”
一道巨大的黑影闪过。
半晌,毫无动静。
一切又归于沉寂。
似乎等不到天亮,就被无边的黑暗吞没。
.
终于,
一道鱼肚白泛起在天边。
唤醒了沉睡的大地。
划清了日与夜的分界线。
“踏…踏踏”,隐约闻见几声清脆的马蹄声,传到空空荡荡的朱雀大街上。
悠悠震碎迷梦。
声音来自一匹油亮的黑色高头大马。
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正牵着这匹高头大马,踩着蒙蒙的晨雾,走出大理寺所在的尚贤坊。
这人是大理寺少卿,名叫薛崇七。他抬眼望向西北大漠凉州所在的方向,轻轻抚了抚马的脖颈。
昨晚的大风,在洛阳城中吹了一夜,吹的人心绪烦躁。
在薛崇七的轻抚下,马儿平静下来。
此时的薛崇七己经换上一身墨色便衣,利落的衣袖更适合长途跋涉。
他接过小侍童送来的一张雁皮纸,读了起来。
纸上写着一首阴气森森的歌谣。
这是他命侍童逐月刚刚从进奏院抄回来的——凉州巫术命案现场流出的诡异歌谣。
读着读着,薛崇七皱起了眉头。
“暗月裂云邪祟涌,幽狱崩石鬼爪重。
黄昏嚼骨声咯咯,血影扑墙莫探头!”
歌谣本身没什么。只是,这是这歌谣流散的地方很特别——在凉州戍军。
大唐边塞,多么危险而敏感的地方。
而且是多名甲士一夜之间在城墙消失。殁而无迹。
这么奇怪的案情,一而再的发生。毫无疑问的惊动了陛下。
朝廷责令大理寺迅速前往调查,克期复命。
所以他作为大理寺最年轻的少卿,接下了这次的任务。一早准备从洛阳出发去凉州。
他在想,是谁非要给这次的案件冠以巫术的名头?又弄出这种诡异歌谣。
有种故意要把事情闹大的感觉。
薛崇七又念了一遍,然后拿出火折子,将纸条点燃,看着灰烬随风飘散。
凶手是在挑衅吗?
还是在故意掩饰什么?
晨雾未散,街边偶有尚未开张的包子铺飘出阵阵香气。
薛崇七感受着清晨的寂静,忽然看到有人如鬼魅般从巷口闪过。
不知怎的,心中一凛,他抽出腰间软鞭,疾步上前查探。但街巷空空,并未发现可疑之人。
薛崇七的目光扫过街边墙角。墙壁不知何时被画了涂鸦,线条杂糅,像一个个奇异诡谲的图案。隐隐散发着一股神秘巫诡的气息。
薛崇七的呼吸有些收紧。
一进入查案状态,他就会对周围各种细节分外敏感。
他告诉自己要平静下来,现在离凉州相隔千里,不必这样紧绷。
薛崇七用攥得发白的手指握住缰绳,狠狠甩动马鞭。那急促的马蹄声霎时间踏碎晨曦,冲破夜梦,朝着洛阳城门飞驰而去。
秋风呼啸,己有寒意。
薛崇七回头瞥了一眼,身后一对双生侍童——追风和逐月正紧伏马背,迎着风拼力追赶。
这两家伙平日最爱偷懒,今早却非要来送行。一路又光顾着嘀咕。
“追风哥,你说…少卿大人这次会不会有危险......”
“嘘!逐月你小点声!我觉得对少卿大人来说,危险…谈不上吧,但应该是挺紧急的。昨天我随大人入宫,听到陛下问起狄相、左相关于凉州戍防之事,连奏本都摔在殿前了……”
“所以关于凉州那些鬼啊神啊的巫术是真的?”
薛崇七听到两个小童马上就要说出不该说的了,一拉缰绳停住了马儿。
追风和逐月因惯性冲了出去,忙往回奔。
薛崇七故意重重敲在两人额角上。疼的两人龇牙咧嘴。这两个侍童自小在大理寺打杂,如今跟着自己,不过十岁。
薛崇七知道,责备是必要的,道:“哪有什么鬼神巫术!看来平日里还是责罚你们轻了,如此不管不顾、胡言乱语。”
薛崇七看着这俩个口无遮拦的混小子,道:“早晚罚你们把《律则》抄一百遍。”
正要上马,一道寒光从斜刺里袭来——竟是一枚飞刀,裹挟着凛冽的杀意。
薛崇七心中一紧,身形陡然一转,用软鞭荡开飞刀。那柔中带刚的精钢虎尾鞭与飞刀相撞,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事实证明,武侠小说里的功夫,是可以实现的。
薛崇七眨眼间便揪住了一人。仔细一看,竟是官差模样。
接着一群官差气势汹汹地赶来,瞬间将他团团围住。
这是何意?
这时,官差中走出一人,身形苍削、眼神犀利。
薛崇七一看便知,这人是司礼监大太监永禄。
也是“老相识”了。
他怎么来了?
永禄道:“老奴猜的不错,薛少卿的身手果然如前那般厉害,担得起紧要任务。”永禄的声音恶心到湿黏。
薛崇七知道这永禄是左相武承嗣那一派的,与右相狄仁杰关系微妙。
薛崇七内心轻哼一声,口上道:“公公好闲趣,薛某没那福气,只是奉朝廷之命,替朝廷办事。”
永禄笑容阴鸷,慢悠悠地走到薛崇七面前,伸手抓住他的手腕。
“你如今在大理寺,翅膀硬了,这断案的手腕,也比当年更利落了。”
薛崇七最讨厌这老东西动手动脚的癖好。顺势一推,震开永禄的手。
永禄眼神一厉,道:“我可听说,梁王赏你的歌妓,被你一首冷落在府中别院,是嫌成色不纯?”
薛崇七内心轻哼,这老阉人还是这般阴毒,拿风月事做引子。
薛崇七掩去眼底冷意,再次甩开永禄鸡爪般的手,道:“实因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公公的关心,薛某记下了。不过比起微臣府上的风月,陛下更在意凉州的鬼爪子——您说,是吧?”
永禄被压一头,猛的收回手来,抬眼冷哼:“那是自然,陛下最是在意大唐西北边塞的安危,我等身为臣子,自当肝脑涂地。”
薛崇七点头不语,等着看永禄如何继续。
永禄己面带愠色,道:“如今薛少卿在大理寺,好大的风光啊!老奴也就不绕弯子了——梁王特意嘱咐,凉州戍军的案子须得‘好好’的查。”
薛崇七知道梁王武三思觊觎凉州重镇权利交接久矣。此时过问调查,必不简单。
这乾坤颠倒的乱世。
永禄阴笑道:“听说李元芳会亲自给你送行......薛大人年少有为,可别被旁人牵累。”
薛崇七了解这老狐狸。听的出话里的威胁。
这一番查案,看来很难只是单纯的调查了。
现在想想,狄大人和李元芳要面对的朝堂纷争也许不是自己能理解的吧。
想起昨晚他们召见自己,语重心长的陈说查案之事。
那间古朴的书房,狄仁杰一身日常半旧的棉质袍子,幽幽檀香味道,拿着一枚西域火珠,俯在案前,用那火珠的放大效果,仔细看着一张地图。他花白的头发散下一缕,原本矍铄到让人忘记年龄的人,昨夜却带上了一丝疲惫。
“凉王李素节死后,西北军权悬空,各方势力虎视眈眈,都想把下一任凉王的位子拉入自己阵营。凉州戍军里的这把火,一旦烧起来,可是会烧到洛阳的……”
狄仁杰的声音仿佛还萦绕在耳畔。
薛崇七似乎看到了一团熊熊燃烧的幽蓝色火焰。
而永禄走后,他又在城门等了近一炷香的时间,李元芳的马车才姗姗来迟。还带来了一封吏部文书。
李元芳下了马车首接了当道:“今早我去看过世杰,太医己为他连夜接骨,己无大碍,但尚未清醒。世杰绝不是贪生怕死之人,颇有其父骆宾王之风,本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没想到。”
薛崇七接过文书,不由心情复杂。公文上说,他推荐的吏部参事骆世杰,昨夜归家途中遭遇盗贼。车马失控,车厢倾覆,致其肋骨折损数根,伤势甚重。吏部只能临时换人。
“盗贼?不可能……”
薛崇七感到周身笼罩着一层难言的晦暗,一种无力感来的这样突然。
这是赤裸裸的威胁。
“大人,新来的是什么人……”薛崇七深叹了一声,轻启嘴唇问道。
“叫沈一丛。”李元芳也皱起了眉。
抬手一指,只见不远处,一名文弱少年。约莫不到二十岁。
“就是他,今年春闱明经生,尚未栓选官职,一头扎文书库里,吏部的异类。”
清风拂过面颊,留下丝丝凉意。这位少年如弱柳扶风,有些局促的下马,向李元芳和薛崇七分别行了一礼。
薛崇七与李元芳对视一眼,事情不太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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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远在一千里外,大唐西北边塞重镇--凉州。黎明的黑暗中,城墙高高耸立,巍然壮观、摄人心魄。
营帐角落,一夜的赌钱,骰子在铜盆中来回滚动。
“有命赢,没命花……"一名醉汉突然发出混着酒气的笑,掏出半截草叶,边缘泛着诡异的血色,"瞧见没?西域龙血草!出现之处,便有巫术。失踪的那些人就是被这玩意儿勾进地狱的......"
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风卷着沙尘扑进来,烛火摇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