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馨瑶的心脏狂跳起来。她借口整理物品,悄悄走到一个僻静角落,从贴身处拿出玉佩,借着微弱的光线比对。越看,她心中越是惊涛骇浪——这绝非巧合!这南岩寺(壁画拓片来源地)的“帮腔”壁画,难道隐藏着某种星象密码?这密码与玉兰花玉佩有关?那与《弋阳腔考》又有什么联系?
当晚,她避开剧团耳目,悄悄潜到与方向东约定的秘密联络点——龟峰一处隐蔽的石窟。方向东趁着夜色巡逻间隙赶来,两人躲在狭小的石窟里,点燃一小截蜡烛。
陈馨瑶急切地拿出那幅拓片和自己的玉佩,压低了声音:“向东哥,你看!这壁画上的‘帮腔’点位,像不像‘北斗’、‘南斗’的星位?还有这角落的星图,跟我爷爷的玉佩纹路……”
方向东凑近细看,眼神也瞬间凝重。他虽不像陈馨瑶那般精通戏曲细节,但对星象方位和地图却更为敏锐。“确实古怪!这排列……暗合星宿,但又不全对,像是……某种密码的提示?”他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弋阳腔考》下册,翻到记录曲牌和部分神秘符号的地方,“馨瑶,快对照着看!”
两人头碰着头,在摇曳的烛光下,紧张地比对着拓片、玉佩和《弋阳腔考》。陈馨瑶指着一处壁画上被刻意加粗的“帮腔”点,又翻到《弋阳腔考》下册某页描绘某种特殊唱腔走位图的旁边,那里有一个模糊的、似乎是无意中滴落的墨点标记。
“看!这个点!”陈馨瑶声音发颤,“壁画上这里是个主‘帮腔’位,《弋阳腔考》这里是个墨点……而玉佩纹路上对应的这个转折……连起来……”
方向东顺着她的指引,目光在三个物件间飞快移动,突然,他倒吸一口凉气,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他猛地翻开《弋阳腔考》上册的扉页——那里有陈怀山班主遒劲的题字和一方小小的藏书印。
烛光下,他指着藏书印边缘一处极其细微、几乎被忽略的划痕,又对比着壁画拓片某个不起眼的线条走向和玉佩上玉兰花瓣末端的一个小尖角。
“不对……完全对不上!”方向东的声音带着巨大的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馨瑶,你看!这三样东西指向的密码核心点,在我们手中的这本《弋阳腔考》的符号里……根本不存在!它应该在这个位置……”他用手指在书页上方虚空中用力一点,“但书里这里是空白!是残缺的!这本《弋阳腔考》……它记载的密码图是残缺的!或者说……”
陈馨瑶浑身一震,瞬间明白了方向东的言外之意。一股寒意从脊椎骨首冲头顶,让她手脚冰凉。她颤抖着捧起手中的《弋阳腔考》,上下两册,泛黄的纸页承载了太多血泪和牺牲,竟可能……不是真本?!
“爷爷拼死守护的……难道只是一个……饵?”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她脑中炸响,石窟里烛火猛地一跳,映照着两人苍白而惊骇的脸庞。龟峰的夜风呜咽着灌入石窟,仿佛无数英魂在黑暗中无声地叹息。
龟峰石窟中那令人心悸的发现——《弋阳腔考》可能并非真本——如同阴冷的毒蛇,缠绕在陈馨瑶的心头。她强压下翻涌的惊涛骇浪,将拓片和玉佩仔细藏好,与方向东匆匆分开。回到“日华亲善剧团”那令人窒息的氛围里,她感觉每一道投来的目光都充满了审视与试探,尤其叶田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像淬了冰的针,时刻寻找着缝隙。
《弋阳腔考》的秘密暂时无解,但斗争不能停止。爷爷的血仇、清云阁的传承、以及无数因侵略而破碎的家庭,都像沉重的鞭子抽打着她。她必须利用好剧团这个身份,在敌人的眼皮底下继续战斗。
机会很快来了。剧团接到命令,要在日军某重要据点举行的“中日亲善”晚会上演出。叶田特意点名陈馨瑶,让她拿出清云班的看家本事,改编一出传统剧目,务必“精彩”、“和谐”。
“精彩”是给那些表面道貌岸然的日伪军官看,“和谐”则是粉饰太平的遮羞布。陈馨瑶心中冷笑,一个大胆而危险的计划瞬间成型。
她选择了清云班经典剧目《珍珠记》。这出戏讲的是高文举中状元后,不忘糟糠之妻王金贞,历经磨难夫妻团圆的故事。表面看,宣扬“忠贞不渝”,符合“亲善”晚会的调子。但在陈馨瑶手中,这出戏成了传递情报的绝佳载体。
夜深人静,剧团的人都己睡下。陈馨瑶躲在自己狭小的、充斥着霉味的杂物间隔间里,就着一盏昏黄的油灯,开始改编剧本。她保留着原剧的骨架和优美唱腔,却在关键处动刀。
“书馆相会”一折,王金贞诉说家中变故,原词是:“闻听夫郎登金榜,哪知家中遭祸殃,继母狠毒将奴害……”陈馨瑶将其改为:“闻听夫郎驻马庄(日军据点代号),哪知家中炮火响(暗示据点防御薄弱),东门(据点东侧)守备似虚张……”
她用特定曲牌【驻云飞】的拖腔,巧妙地将据点仓库的位置(“后园槐树旁”)、巡逻队换岗时间(“三更梆子响”)等关键信息,融入王金贞凄婉的哭诉唱词中。这些信息,是她通过观察、与剧团里被迫服务的杂役闲聊,以及方向东通过秘密渠道传递来的零碎情报拼凑而成。她将改编好的唱段,用弋阳腔特有的“滚调”反复咏唱,信息就藏在那些看似哀怨的拖腔、顿挫和特定的装饰音里。只有熟悉清云班唱法密码的人,才能从中剥离出真实含义。
排练开始了。陈馨瑶在台上倾情演绎着王金贞的悲苦,水袖翻飞,唱腔哀婉动人,引得台下监督的叶田都微微颔首。然而,她没有注意到,在排练厅侧幕的阴影里,一双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里充满了嫉妒、怨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病态的占有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