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叶田满心都被那封信占据,思绪如麻,不断猜测着信的内容,以及周漠白突然拿出这封信的意图。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曾经被玩于股掌之中的少年,三年时间竟然变得如此深不可测。
周漠白表面上看似若无其事,和他闲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可叶田却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每句话里似乎总是暗藏玄机,从言行中他根本不像是一个普通青年,如果不是经过专业训练,那他一定有着特殊的生活经历。
终于,两人来到了西街的周氏年糕作坊。不到两里的路程,叶田感觉却像是走了两个小时。周漠白脸上堆满热情的笑容,将叶田迎了进去。屋内,淡淡的年糕香气弥漫,好似一层轻柔的薄纱,让叶田紧绷的神经,稍稍舒缓了一些。
刚坐下没多久,周漠白的父亲周福寿,迈着沉稳的步伐,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年糕走了出来。他脸上洋溢着和善的笑容,说道:“叶田先生,好久没见了,快趁热吃盘年糕吧。” 叶田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向周福寿道谢。
叶田虽然是日本人,可他对弋阳的两样东西情有独钟,一个是高腔戏曲鼻祖弋阳腔,另一个就是柔软爽滑的弋阳年糕了。以往,他时常有事没事就来这里,让周老板炒上一盘桂花年糕。然而今日,他却味同嚼蜡,满心都在想着那封信到底是福还是祸。
叶田刚想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看个究竟,周漠白像故意似的忽然开口说道:“叶田先生,这些年在弋阳做生意,你着实不容易吧?有些事,咱们心里都明白,过去的就过去了,今儿个咱就痛痛快快叙叙旧。”
叶田听出他话中有话,却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尴尬地点点头。自与周漠白在街头 “偶遇”到现在,叶田就觉得此事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叶田心里清楚,周漠白对他并不没有好感,尤其是设计逼周漠白从清云班偷取《弋阳腔考》的事,肯定对他是恨之入骨。
但从周漠白的言行中,叶田并没有感到他的恶意,而是在危难之时主动相帮。唉,想不明白怎么回事,那就干脆就不想了。叶田放下一切,主动与周漠白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漠白啊,这次从上海回来,可有啥新鲜事?”
闲聊间,叶田的余光不经意扫向东厢房,只见门缝里透出一缕微光,紧接着一个女子的身影一闪而过,动作轻盈且敏捷。他装作什么也没看到一样,一边吃着粘满桂花糖浆的年糕,一边将目光紧紧锁住周漠白手腕上那只精致的瑞士腕表。
叶田清楚记得,曾在满洲的一次间谍培训班上,见过教官高桥凉介手上戴的就是同款腕表,而且其售价高昂得惊人,相当于普通职员半年的薪水。周漠白一个普通人家子弟,怎会轻易拥有如此昂贵之物?这其中必定暗藏蹊跷。
周漠白哈哈一笑,伸手去拿茶壶,动作看似随意,却又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刻意:“上海嘛,无非就是洋行和舞厅,到处灯红酒绿,哪有咱家乡这般自在舒坦。哦,对了,有个事你一定感兴趣……”
周漠白忽然压低声音,神情变得神秘兮兮地说:“我从上海回来的时候,在信江码头瞧见几个穿黑风衣的人,鬼鬼祟祟地打听清云班的动向,而且隐约听到他们说《弋阳腔考》并没有想像的那么简单。”
叶田听到这话,握筷的手猛地一紧,原本夹着的年糕“啪嗒”一声掉落在盘子里,溅起的糖浆弄脏了他的袖口,可他却浑然不觉。清云班的《弋阳腔考》一首是他的心头大事,如今听闻有人在码头打听此事,心中的疑云愈发浓重。
就在这时,东厢房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一个梳着麻花辫的少女,端着茶盘轻盈地走了过来。当她看到叶田时,脚步猛地顿住,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惊愕,手中的茶盏在托盘里剧烈晃动,一圈圈涟漪迅速扩散,险些掉落。
叶田的瞳孔骤然收缩,目光死死盯着少女额角那颗醒目的朱砂痣。他心中猛地一震,这少女分明就是他安插在码头的线人“红菱”!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 叶田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一种不祥的预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这是我表妹,从乡下来帮忙的。”周漠白若无其事地走上前,从少女手中接过茶盏。在接过的瞬间,他的指尖看似无意地在少女手背上轻叩三下。叶田看到这一幕,脑中“轰” 的一声巨响,犹如一道惊雷在耳边炸开。
他再清楚不过,那是日本特务组织“樱花会”特有的暗号!叶田明白此刻必须保持镇定,不能轻易暴露自己的情绪。“漠白,你这表妹看着眼生,以前没见过呀。”叶田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自然,试图从周漠白的回答中找到一些线索。
周漠白微微一笑,眼神却依旧难以捉摸:“她一首在乡下,最近才来,叶先生自然没见过。”说话间,他将茶盏递给叶田,“尝尝这茶,新得的品种,味道独特。”叶田接过茶盏,轻抿一口,目光却始终留意着周漠白的一举一动。
此时,叶田心中不禁疑惑,周漠白究竟打的什么主意?是真的与“樱花会”有关,还是故意设局试探他?
突然,周漠白话锋一转:“叶田,其实我这次从上海回来,还听说了一些关于你父亲的事。”叶田心中一紧,手中的茶盏险些掉落。父亲的事一首是他心中的禁忌,周漠白提及此事,难道掌握了什么秘密?
“我父亲?你听到了什么?”叶田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颤抖,但还是透露出一丝紧张。
周漠白看着叶田,表情似笑非笑:“听说当年你父亲在东京的那场意外,并非偶然,背后似乎有着复杂的势力纠葛。”
叶田心中大惊,父亲的死一首被定义为意外,难道真的另有隐情?周漠白又是从何处得知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