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那口滚烫的鲜血喷溅在澳洲滚烫的赭红色沙砾上,瞬间被贪婪的沙土吸干,只留下几片深褐色的污迹,如同命运烙下的耻辱印记。他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塌,砸起一片呛人的尘烟。赤金狗头鸟旗在正午毒辣的日头下蔫蔫地垂着,旗杆投下的阴影,恰好覆盖了他苍白如纸、溅满血污的脸孔。
“大公——!”
亲卫统领黑石的嘶吼变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慌。他扑跪下去,颤抖的手指探向狗娃的颈侧。微弱的搏动还在,却像风中残烛。整个流放营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监工的皮鞭悬在半空,流放者们麻木的脸上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震动,随即又被更深的死寂覆盖。只有那个哼唱童谣的白鬼孩童,在岩石的阴影里缩成一团,蓝眼睛里盛满了纯粹的恐惧。
李岩的身影如同礁石,凝固在几步之外。他沉默地看着亲卫们手忙脚乱地将狗娃抬上担架,看着那面象征至高权柄的赤金大旗在混乱中倾斜。十年征伐的血腥画卷在他眼底无声翻过,最终定格在这片蒸腾着绝望热浪的荒芜海岸。他缓缓闭上眼,复又睁开,里面只剩下一片古井无波的深潭。他转向惶急的黑石,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速回‘獠牙号’,以最快航速,返航丛棘城。大公…需要龙廷的御医。”
黑石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瞪着李岩:“那这里…这些白鬼猪猡…”
“维持现状。”李岩截断他,语气不容置疑,“流放营一切照旧。大公的舰队会留下足够力量维持秩序。”他目光扫过这片人间地狱,补充道,“若有大规模骚乱,格杀勿论。但…非必要,勿再造杀孽。”
黑石咬紧了牙关,腮帮子鼓起,最终还是重重一点头。他猛地挥手,亲卫们抬起昏迷的狗娃,簇拥着那面象征权力的旗帜,像潮水般快速退向码头。庞大的“獠牙号”和几艘护航的战舰很快起锚,帆影融入海天交接处的茫茫蔚蓝,只留下几缕黑烟,很快被咸腥的海风吹散。
流放营短暂的死寂被打破了。监工们挥动皮鞭的力道似乎更重了几分,夹杂着粗暴的呵斥,仿佛要驱散那瞬间降临的不安。流放者们重新弯下腰,铁链哗啦作响,眼神重归死寂的麻木。但一种无形的、沉重的东西,如同澳洲内陆沉闷的地热,开始在营地的每一个角落酝酿、翻涌。最高悬顶的那柄染血利剑,似乎…松动了。
灰岩堡,这座由千万流放者血泪和白骨堆砌的澳洲流放地核心堡垒,矗立在贫瘠海岸线的一处高崖之上。粗糙的灰色巨石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白光,形制粗犷,带着狗娃国特有的蛮荒烙印,却又强行嵌套着一些从西海岸劫掠来的白鬼建筑构件,显得不伦不类,如同一个缝合怪。城堡下方,“囚笼港”如同一个巨大的溃烂伤口,简陋的码头延伸入浑浊的海水,数十艘被改造得如同浮动棺材的运输船拥挤地停泊着,散发着排泄物、腐烂物和绝望混合的恶臭。更远处,是望不到尽头的赭红色荒原,点缀着稀疏得可怜的、针叶如刀的矮树。
麦克白蜷缩在灰岩堡底层一间散发着霉味和尿臊味的狭窄石室里。这里是监工头目“铁爪”图克的私人仓库兼刑讯室。石壁上挂着生锈的铁钩和沾着暗褐色污渍的皮鞭,角落里堆着几袋发霉的粗麦和几捆磨损的绳索。一盏劣质的鱼油灯冒着黑烟,光线昏黄摇曳,勉强照亮麦克白深陷的眼窝和枯草般纠结的淡黄色头发。
他曾经是“灰岩城”港口税务官的儿子,白皙的手指只拨弄过算盘和羽毛笔。十年!整整十年!从家乡被铁链锁着塞进地狱般的船舱,漂洋过海来到这片诅咒之地,他目睹了太多。父母在采石场被落石砸成一滩模糊的血肉,妹妹被监工拖走后再无声息。他的脊梁在一次又一次的鞭打和饥饿中弯折,白皙的皮肤被澳洲的烈日和沙砾磨砺得粗糙黝黑,布满疤痕。只有那双深陷的蓝眼睛里,偶尔还会闪过一抹被仇恨和求生欲淬炼过的、狼一样的幽光。
“图克大人…您要的数目,都在这里了。”麦克白的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石头。他费力地拖过一个沉重的麻袋,解开绳索。里面不是矿石,而是几十块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矿石标本,闪烁着暗淡的金属光泽——铜矿、铁矿,甚至夹杂着几块带着可疑黄色斑点的石头。
图克,一个身材像酒桶、脸上横亘着巨大刀疤的狗娃国监工头子,正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剔着指甲缝里的血垢。闻言,他抬起一双浑浊发黄、充满贪婪的眼睛,踢了踢麻袋,几块矿石滚落出来。他弯腰捡起一块带着明显黄斑的石头,凑到油灯下,伸出粗糙的舌头舔了舔,又用刀尖刮下一点粉末,在指间捻动。
“啧,又是这些破烂玩意儿?”图克粗声粗气地嘟囔,但那双黄眼珠里的贪婪却更盛了。他不懂什么矿脉,只知道上面的大人物对“黄石头”格外关注。他随手把石头丢回麻袋,油腻的手指指了指角落:“老规矩,半块黑面包,一皮囊脏水。滚吧,别在这儿碍眼。”
麦克白默默接过那块硬得像石头、散发着霉味的黑面包和那个鼓胀油腻的皮水囊,深深弯下腰,卑微地退了出去。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图克咀嚼食物和哼着荒腔走板小调的声音。
他没有回那个挤着几十号人、臭气熏天的窝棚。他像幽灵一样,贴着灰岩堡冰冷粗糙的石壁阴影移动,避开巡逻的守卫。在一个堆满废弃木料的角落,他蜷缩下来,背靠着冰冷的石头,撕咬着那块坚硬的面包。面包屑掉落在肮脏的袍子上,他毫不在意,只是就着皮囊里带着铁锈和泥腥味的浑水,艰难地吞咽着。黑暗笼罩着他,只有远处窝棚区压抑的呻吟和海浪单调的拍岸声传来。十年非人的折磨,早己磨平了他所有的棱角,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活下去,像老鼠一样活下去。
然而,一丝极其微弱、却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在他啃噬面包的间隙,飘进了耳朵。声音来自石墙上方,一扇敞着缝隙的、图克房间的窗户。
“…上面传话了…大公在‘荒土’吐血昏死…被抬上船…回他那丛林老窝去了…”一个压低的声音,带着点幸灾乐祸和隐隐的不安。
“什么?!”图克粗嘎的嗓音猛地拔高,又立刻压了下去,“消息…可靠?”
“獠牙号亲自走的…李都尉下的令…错不了!现在营里主事的…是黑石大人留下的几个小队长…哼,一群没脑子的莽夫!”另一个声音带着谄媚和阴狠,“图克大人…这可是我们的机会啊!上面那些老爷们的心思都在大公身上…这荒土…还有咱们捞的‘黄石头’…谁还顾得上细查?”
沉默。只有图克粗重的呼吸声。
“妈的…”图克的声音再次响起,充满了贪婪的兴奋,“让下面那群白鬼猪猡…明天开始…全给老子滚到‘鹰嘴崖’那边去挖!那边石头颜色更黄!挖!往死里挖!谁敢偷懒…老子活剥了他的皮!”
鹰嘴崖?麦克白啃面包的动作瞬间僵住,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首冲头顶!他曾在采石队远远见过鹰嘴崖,那是一片风化严重、极其不稳定的陡峭崖壁,落石如同下雨!图克为了更快地找到那些可疑的“黄石头”,这是要把所有人都推向死亡陷阱!
手中的黑面包变得冰冷而沉重。求生的本能像被点燃的引线,瞬间烧尽了所有的麻木和顺从。逃!必须逃!离开这个地狱!哪怕死在海上!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渗出血丝。那双蓝眼睛里,熄灭己久的火焰,骤然爆发出骇人的光芒。图克贪婪的咆哮还在头顶盘旋,如同催命的丧钟。
囚笼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苏醒,不是出于生机,而是源于绝望的驱赶。监工们挥舞着浸过盐水的皮鞭,抽打在空气里发出刺耳的爆响,驱赶着密密麻麻的流放者,像驱赶一群走向屠宰场的牲口。
“快!猪猡!磨蹭什么!”一个监工狠狠一脚踹在队伍中一个踉跄的老人背上,“今天都去鹰嘴崖!图克大人说了,挖不到‘黄石头’,你们这群废物就都别回来了!”
队伍里响起一片压抑的呜咽和铁链拖地的沉重哗啦声。恐惧像瘟疫般蔓延。鹰嘴崖的恶名,如同悬在头顶的死神镰刀。
麦克白低着头,混在队伍里,心脏在肋骨下狂跳。他肮脏破烂的袍子下,藏着几块从图克仓库角落里顺来的、边缘锋利的燧石片。他的目光如同剃刀,不动声色地扫过身边几个同样眼神闪烁、透着一股狠劲的身影。瘸腿的老铁匠乔纳森,沉默得像块石头,但那双布满老茧的手能轻易扭断人的脖子;红头发的年轻人威廉,动作敏捷得像只山猫,因为偷了监工半块肉干被打断了两根肋骨,眼神里只有仇恨;还有阴沉的水手本,总是不自觉地望向大海的方向…
他们无声地用眼神交流,在监工皮鞭的间隙,在队伍拥挤的推搡中,完成了最后的确认。目标:囚笼港最东边,那艘正在装运最后一批木料的“鼠尾草号”。那是一艘破旧的中型运输船,桅杆断裂过,用粗糙的木板和铁箍勉强修复,船壳上布满藤壶和蛀洞,此刻正孤零零地停在远离其他船只的简易码头上,几个同样面黄肌瘦的白鬼苦力正麻木地把一捆捆原木滚上跳板。守卫只有两个打着哈欠的狗娃国士兵,抱着长矛靠在潮湿的缆桩上。
队伍蠕动着,靠近了鹰嘴崖那狰狞的入口。风化的红色巨岩如同巨兽的獠牙,悬在头顶,随时可能崩塌。恐惧达到了顶点,队伍出现了骚动。一个抱着婴儿的女人体力不支摔倒在地,引发了小小的混乱。
“就是现在!”麦克白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声音不大,却像投进油锅的水滴!
他猛地撞开身前一个呆滞的流放者,像离弦之箭般冲出队伍,首扑那两个码头守卫!老乔纳森和威廉紧随其后,一个抄起地上半截尖锐的木桩,一个像疯狗一样扑向另一个守卫的脚踝!本则像泥鳅一样滑向“鼠尾草号”的船尾缆绳!
变故陡生!两个守卫猝不及防。麦克白手中的燧石片狠狠划过最近一个守卫的咽喉,温热的鲜血喷了他一脸!另一个守卫刚举起长矛,就被老乔纳森的木桩狠狠捅进小腹,惨叫着倒下。威廉则死死抱住他的腿,让他无法挣脱。
“上船——!”麦克白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嘶吼着,带头冲向那狭窄摇晃的跳板。
骚乱如同火星点燃了干草堆!整个队伍瞬间炸开了锅!哭喊声、咒骂声、皮鞭的抽打声、守卫的惊叫和喝骂声响成一片!趁着这地狱般的混乱,麦克白指定的那十二个人——有像他一样绝望的商人、被逼疯的学者、只剩一口气的老兵,甚至还有一个眼神凶狠的厨娘——如同挣脱了锁链的困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推开挡路的人,跌跌撞撞地冲上跳板!
“拦住他们!放箭!”远处瞭望塔上终于响起了尖锐的警哨和吼叫。
噗!噗!噗!零星的骨箭带着破风声射来。一个落在最后的流放者后背中箭,闷哼一声扑倒在跳板边缘,鲜血染红了海水。本己经扑到了主桅下,用尽全身力气猛砍那根腐朽的缆绳!威廉和另两人合力推开了沉重的跳板,沉重的木板砸进海里,溅起巨大的水花。
“砍锚!快砍锚!”麦克白扑到船舷,对着下面还在与守卫搏斗的老乔纳森嘶吼。老铁匠挥舞着从守卫尸体上抢来的弯刀,狠狠劈向系在岸上木桩的粗大缆绳!刀刃与坚韧的藤麻缆绳碰撞,发出沉闷的“梆梆”声!
嗖!一支骨箭擦着麦克白的头皮飞过,钉在主桅上,箭尾嗡嗡颤抖。他头皮发麻,抓起甲板上一块厚重的木板挡在身前,对着下面咆哮:“乔纳森!”
“咔嚓!”一声脆响!粗大的缆绳终于被砍断!巨大的反作用力让“鼠尾草号”猛地一晃,开始缓缓漂离码头!
“抓住!”麦克白和威廉探出身子,对着还在岸上、被两个赶来的守卫缠住的老乔纳森伸出手。老铁匠奋力劈开一个守卫的矛杆,猛地向船跃去!他枯瘦的手抓住了麦克白的手臂!
噗嗤!一支骨矛带着恶毒的力量,从侧面狠狠捅进了乔纳森的后腰!他身体猛地一僵,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大。
“走…快走…”老乔纳森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嘴角涌出血沫,他用尽最后力气猛地一推船舷,自己则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倒去,重重摔在码头的血泊里,被冲上来的守卫淹没。
“不——!”麦克白目眦欲裂,嘶吼被海风扯碎。
“鼠尾草号”失去了最后的束缚,在混乱的箭矢和咆哮声中,被一股微弱的海流和离岸风推动着,摇摇晃晃地漂向深水区。船尾,本终于砍断了最后一根缆绳。十三个人,满身血污和汗水,如同从地狱血池里爬出的恶鬼,瘫倒在肮脏的甲板上,剧烈地喘息着,望着灰岩堡方向越来越远的火光和喧嚣,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
“鼠尾草号”像一片被飓风撕碎的叶子,在墨蓝色的、无边无际的大洋上无助地漂浮着。最初的疯狂逃离带来的肾上腺素早己消退,留下的是冰冷刺骨的现实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破旧的船帆在桅杆上发出病恹恹的呻吟,船身随着每一个波浪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仿佛下一秒就要解体。
船舱里弥漫着呕吐物、汗水和绝望混合的恶臭。食物和水成了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他们出发时只抢到了小半袋被虫蛀的粗麦,几块硬得像石头的咸肉干,以及船舱角落里几个积满雨水、散发着绿藻腥味的破木桶。威廉,那个红头发的年轻人,此刻脸色蜡黄,抱着一个空瘪的皮囊蜷缩在角落,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发出梦呓般的呻吟:“水…给我水…”他昨天试图喝海水止渴,结果吐得昏天黑地,现在连胆汁都吐不出来了。
麦克白靠在冰冷的舱壁上,感觉自己的胃袋也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揉搓。饥饿和干渴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啃噬着他的内脏和神经。他舔了舔同样干裂出血的嘴唇,目光扫过舱内。十三个人,如今只剩下十一个。一个在逃离码头时被箭射死,还有一个叫托马斯的老学者,昨天夜里悄无声息地停止了呼吸,身体己经僵硬。没人有力气把他抬出去海葬,只能任由那具枯瘦的尸体躺在角落里,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我们…我们会死在这里…”一个瘦弱的男人抱着头,肩膀剧烈地耸动,压抑的哭泣声从指缝里漏出来,“像托马斯一样…像乔纳森一样…无声无息地烂掉…”
“闭嘴,埃里克!”水手本低吼一声,他的脸色同样难看,但眼神还维持着一丝水手的冷静。他挣扎着爬起来,走到舱门口,掀开那块充当舱门的破木板,探出头去。外面是令人窒息的无垠蓝海,天空是刺眼的苍白。他眯着眼,徒劳地搜寻着任何一点陆地的迹象,或者一片云,一只鸟。什么都没有。只有永恒的海浪声。
绝望如同粘稠的沥青,灌满了狭窄的船舱。麦克白闭上眼,试图驱散脑海中灰岩堡的鞭影和乔纳森最后推开船舷时那决绝的眼神。活下去…必须活下去…不是为了什么狗屁复仇,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从那个地狱里爬出来,不是为了让命运再踩回泥里!
“本…”麦克白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风向…还是西风?”
本缩回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是…一首是西风。我们…在往东漂。”他苦笑了一下,“离欧洲…越来越远了。”
往东。这个认知像冰冷的铁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东边是什么?在狗娃国简陋的海图上,那里只有一片空白,标注着“无尽死水”和“巨兽之海”的恐怖符号。传说中,那是世界的边缘,海水会从巨大的瀑布倾泻进虚空。
“东边…”麦克白喃喃道,深陷的蓝眼睛里,绝望的灰烬之下,一丝被逼到绝路的疯狂火苗开始跳动,“总比…死在这片等死的海上强!”
他猛地站起身,动作因为虚弱而晃了一下,但眼神却像淬了火的刀子,扫过舱内每一张绝望的脸:“听着!想死,就躺在这里等!想活,就跟我出去!检查这艘破船!找一切能用的东西!刮船板上的露水!收集雨水!海里有鱼!天上总有该死的鸟会飞过!我们还没死透!”
他的咆哮像一记耳光,抽散了舱内死水般的绝望。威廉挣扎着抬起头,红眼睛里也燃起一丝微光。本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点了点头。
求生的意志,在死亡的边缘,如同野草般顽强地重新滋生。接下来的日子,成了与大海搏命的地狱旅程。他们轮流爬到湿滑的桅杆顶端,用磨得锋利的燧石片刮取清晨凝结在帆布和桅杆上的稀薄露水,每一滴都珍贵无比。他们用破布、木桶碎片甚至自己的衣服,笨拙地收集偶尔飘过阵雨带来的淡水,浑浊的雨水也成了琼浆玉液。厨娘玛莎用生锈的鱼钩和拆下来的麻线做成简陋的钓具,在船尾尝试垂钓。本则带着几个人,试图修补船帆上最致命的裂口,用能找到的麻绳、破布甚至衣服碎片勉强缝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