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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彦博和古泽琛己经先一步赶到案发现场，正在进行初步勘查。
“死者马家辉，著名艺术评论家。”
梁小柔看着尸体，念出了一个在艺术版和八卦版都经常出现的名字，“以言辞犀利、观点毒辣著称，得罪过不少人。”
“死因是窒息。”
古泽琛用镊子小心地拨弄着那些纸屑，“凶手非常残忍，是将他活活闷死的。死亡时间大概在一个小时前，正是艺术馆闭馆后的安保巡逻空窗期。”
尹依影没有去看尸体，他的视线落在了展厅的地面上。
一尘不染的抛光大理石地面上，除了警方留下的脚印，还有几点非常不起眼的、暗褐色的小点。
他戴上手套，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沾了一点。
凑到鼻尖闻了闻。
又是那股混合着松节油和焦糖的特殊味道。
凶手来过这里，而且在现场停留了不短的时间。
“这些纸屑，”尹依影站起身，看向高彦博，“能确定是报纸或者杂志上的评论文章吗？”
高彦博推了推眼镜：“正在取样，但从质地和印刷油墨来看，初步判断是铜版纸，符合高端艺术杂志的用纸。跟那个日本高中生的猜测一致。”
尹依影不置可否，他走到尸体旁，再次蹲下。
这一次，他没有理会那些塞在嘴里的纸，而是看向了掉落在衣领上的一小片。
那片纸屑的边缘，不是撕裂的痕迹，而是平整的切口。
跟杀死唐晨的凶器一样，是专业的裁纸刀。
他的手指捻起那片小小的纸屑，对着灯光仔细地看。
“不对。”
尹依影突然开口。
“什么不对？”梁小柔立刻凑了过来。
“这不是杂志的铜版纸。”
尹依影将那片纸屑递给高彦博，“你看这上面的纤维纹路，还有这个细微的毛边。
这是手工造的画纸，准确地说，是用来做版画的蚀刻纸。”
高彦博接过纸屑，放到便携显微镜下，脸色也变了。
“没错！而且……纸张的吸墨性很差，上面的字迹有轻微的晕染，这不是现代印刷技术，更像是老式的活字印刷，或者……是凶手自己印上去的。”
整个现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意味着什么。
那个日本高中生侦探，这一次，猜错了。
全世界的看客，也都被误导了。
凶手用的，根本不是死者发表过的文章。
他用的是自己的画纸，印上了他想让死者“说”的话，然后，再用这些“谎言”，永远地堵住了死者的嘴。
这是极致的傲慢和讽刺。
“查！”尹依影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查死者马家辉，最近评论过哪些画家的作品，尤其是使用古典技法、并且擅长版画的画家！范围可以缩小到和唐晨那份名单有交集的人！”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
效率是西九龙重案组的招牌，尤其是在方向明确之后。
古泽琛的法证报告和高彦博的分析几乎同时摆上梁小柔的办公桌。
那股独特的焦糖媒介剂气味，在第二名死者马家辉的现场也有发现。
而那种手工蚀刻版画纸，配合老式活字印刷术，更是将嫌疑人的技能树点得明明白白。
两份名单一对照，重叠的人名只有一个。
何文远。
一个五十多岁，穷困潦倒，在圈内以“食古不化”著称的老画家。
他痴迷于文艺复兴时期的古典技法，鄙视一切现代艺术流派，尤其痛恨那些靠炒作和造假发家的“艺术商人”和“艺术评论家”。
唐晨曾经低价收购过他一批画，转手就高价卖出，还嘲笑他的画风早就被时代淘汰。
马家辉则在一篇专栏里，将何文远的作品贬得一文不值，称其为“对艺术的拙劣复古和无效坚持”。
当重案组的警员踹开何文远那间位于老唐楼里、充满松节油和颜料气味的工作室时，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何文远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多少意外。
他只是安静地放下手中的刻刀，身上还穿着那件沾染了焦糖媒介剂气味的工作服。
被捕时，他看着尹依影，嘴角扯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
审讯室里，何文远对自己的罪行供认不讳。
他详细地讲述了自己如何用裁纸刀割开唐晨的喉咙，又如何将自己亲手印制的“评论”塞进马家辉的嘴里，让他永远沉默。
他的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病态的骄傲，仿佛在介绍自己的得意之作。
“他们都是赝品，是艺术的蛀虫，我只是在清理垃圾。”
监控室里，梁小柔看着这一幕，总算松了口气。
“收队，叫兄弟们准备写报告，今晚可以早点下班了。”
沈雄和凌心怡等人一片欢呼，连续两天的紧绷神经终于可以放松下来。
尹依影没有动，他只是隔着单面玻璃，静静地看着审讯室里的那个老画家。
首觉告诉他，事情没那么简单。
何文远太镇定了，也太……配合了。
他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演员，在背诵早己写好的台词。
就在这时。
叮！
那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提示音，又一次在重案组办公室里合奏起来。
所有人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Crimaster的推送。
ID依旧是那个灰色的“零影”。
尹依影也点开了屏幕，瞳孔在看清内容的一瞬间，猛地收紧。
【第一支画笔己经折断，但画卷才刚刚展开。他以为自己在审判，殊不知，他自己也是被审判的瑕疵品。感谢何文远先生，为我们的开幕式，献上了第一抹血色。】
下面配的图，正是何文远在审讯室里，低头认罪的侧脸照片。
“谁！是谁拍的！”
整个重案组乱成一团。
而审讯室里，正在滔滔不绝讲述自己“创作理念”的何文远，也通过审讯员震惊的表情和手机屏幕，看到了那条推送。
他的表情凝固了。
画笔？
瑕疵品？
开幕式？
那份病态的骄傲和自负，在他脸上一寸寸地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错愕和屈辱。
“不……不是的……”他喃喃自语，声音开始发抖，“是我！是我设计的！是我审判了他们！我不是画笔！”
他猛地站起来，状若疯癫地扑向审讯员。
“是她！是那个女人！她在骗我！她利用我！”
尹依影推门而入，一把按住情绪崩溃的何文远。
“那个女人是谁？零影是谁？”
“我不知道……”何文远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一个月前，她在Crimaster上联系我，说很欣赏我的才华，说我们是一路人。她知道我对唐晨和马家辉的恨，她说可以帮我完成一场最完美的行为艺术，一场真正的审判……”
“杀人手法，是她设计的？”尹依影追问。
“是她……她说唐晨这样的赝品商人，就该被专业的裁纸刀毁灭……她说马家辉那样的噪音，就该被谎言永远堵住嘴巴……”
何文远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他以为自己是执棋者，到头来，却只是一颗用完即弃的棋子。
尹依影的手机屏幕，还没暗下去。
在何文远崩溃的这短短几十秒内，零影的那条帖子下面，又多了一段话。
一段向全世界宣告的宣言。
【我们是‘星蚀会’。当光明被遮蔽，当规则变腐朽，我们将成为新的秩序，审判世间的一切。旧世界的各位，晚安。】
整个重案组，鸦雀无声。
抓捕凶犯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们抓住的，只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傀儡。
真正的幕后黑手，不仅全身而退，还在警方的眼皮子底下，借由整个香港警局，完成了一场华丽的亮相，并向全世界发出了战书。
尹依影看着手机屏幕上“星蚀会”这三个字，又想起了Q发来的那句话。
一个在暗中布局，一个高调登场。
有意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