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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着约克城队徽的名片，带着威尔考克斯手掌的余温，静静躺在铁牛布满老茧和擦伤的掌心。那小小的卡片，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麻，又像一座巍峨的山峰，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职业球员？约克城？
这几个词在铁牛混沌的脑海中反复冲撞。就在几分钟前，他还在尘土飞扬的野球场上，为一个进球、一次成功的拦截、甚至仅仅是队友的认可而拼尽全力，那是他能理解和触及的世界。而现在，一个穿着职业俱乐部夹克、自称主教练的男人告诉他，他可以去踢真正的职业足球了？这感觉比当初表哥骗他来英国说能赚大钱还要不真实！
铁牛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双手，这双手握惯了铁锤，砸过煤块，搬过沉重的货物，也挨过黑球场的拳脚。它们强壮，布满伤痕，但他们…会踢球吗？他想起橡树巷联队试训时那个飞进球门的自己，想起在公园里对着砖头门框一次次把球踢上树梢的笨拙。
技术？意识？战术？这些词对他来说遥远得如同天边的星辰。他除了知道把球踢进对方门里得分，其他的规则都懵懵懂懂。
对于铁牛来说，更深的恐惧，则是来自脑海深处那片无法掌控的迷雾。
就在刚才，威尔考克斯说出“职业足球”几个字时，铁牛的意识仿佛被投入了滚沸的油锅！不是眩晕，而是爆炸！无数完全陌生、光怪陆离的画面和信息碎片，以前所未有的规模和清晰度，瞬间充斥了他的脑海！
他“看”到一个金发飞扬的男人，在绿茵场上如同优雅的舞者，用难以想象的技巧晃过数人，将球送入网窝。
他“看”到一个高大威猛的身影，如同愤怒的公牛般冲撞，用暴力美学般的头槌砸开对手大门。
他“看”到一群身着橙色战袍的球员，在更衣室里爆发激烈的争吵，棍棒挥舞…
他“看”到一个眼神忧郁的天才，在约克郡的小酒馆里一杯接一杯地灌着烈酒，首到烂醉如泥…
他“看”到一个在球场上思考人生的忧郁黑人小哥，他在进球后骄傲地展示着“why always me？”
无数张面孔，无数种踢球风格，无数种…疯狂的习惯！酗酒、夜店狂欢、暴躁易怒、孤僻寡言、甚至是自毁倾向…这些画面和信息如同失控的洪流，冲击着铁牛脆弱的神经。他一个名字都叫不上来，只觉得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三天！必须持续三天！
这个残酷的规则像冰冷的枷锁，狠狠勒住了铁牛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请神不是一瞬间的爆发，而是“三天的附体”！这三天里，他将不再是铁牛。他会变成那个酗酒的醉鬼，变成那个流连夜店的浪子，变成那个在更衣室里挥舞棍棒的暴徒！他无法控制，无法中断！他会被那个“神”的习惯彻底支配！
铁牛想起了老家村口那个神神叨叨的王神婆。小时候，他和小伙伴们既害怕又好奇地远远看着她“跳大神”，据说能请来祖先或神灵附体，为人治病驱邪。那时的铁牛只觉得神秘又可笑。可现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不就是更诡异、更无法理解的“神灵附体”吗？只不过，请来的不是什么山神土地，而是一个个…足球的神灵？ 这个念头让铁牛不寒而栗。
“我…我到底是谁？”铁牛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第一次产生了深刻的自我怀疑。是那个来自中国农村的铁匠孙子？是那个被表哥欺骗、在异国他乡挣扎求生的苦工？还是…一个承载着无数足球神灵诡异能力的…容器？当“请神”发生时，他的身体，他的意志，甚至他的人格，都会被另一个灵魂占据三天。这三天里，他还是铁牛吗？三天之后，回来的那个“铁牛”，还是完整的吗？
成为职业球员？在聚光灯下，在万千球迷的注视下踢球？铁牛光是想象一下，在众目睽睽之下，自己突然变成一个醉醺醺的加斯科因，或者夜不归宿的克鲁伊维特，或者在更衣室里发疯的荷兰棍客…那种场面，光是想想就让他感到灭顶的恐惧和羞耻！橡树巷联队的嘲笑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但这一次，将会是职业联赛的赛场，是电视转播，是报纸头条！威尔考克斯眼中的信任和期待，会瞬间变成震惊、愤怒和彻底的失望。约克城？那扇刚刚开启的希望之门，恐怕会在他失控的瞬间，被狠狠关上，甚至将他彻底碾碎！
茫然，巨大的茫然像冰冷的潮水淹没了铁牛。名片上的约克城队徽在夕阳下闪着微光，那是梦想的入口，却也可能是通往失控和毁灭的深渊。他紧紧攥着名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身体却在晚风中微微颤抖。职业足球的诱惑力从未如此巨大，而“请神”带来的失控风险，也从未如此清晰和致命地横亘在他面前。
他该接受吗？他有资格接受吗？他能控制住体内那随时可能爆发的、名为“传奇”的诅咒吗？铁牛抬起头，望着威尔考克斯汽车消失的方向，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挣扎与恐惧。那张轻飘飘的名片，此刻在他手中，重逾千斤，承载着他无法预知的、充满光明与黑暗风暴的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