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一声嘶哑到变形的哭喊,带着血沫和无法抑制的剧烈呛咳,猛地从她喉咙深处爆发出来。这声音如此微弱,几乎被她自己肺里那骇人的风箱声淹没,却又如此尖利,耗尽了她此刻仅存的所有力气。眼泪汹涌地夺眶而出,瞬间模糊了视线。视野里,那三张贴在黑褐色土墙上的泛黄奖状,在泪水的折射中疯狂地晃动、变形,像三只在惊涛骇浪中剧烈颠簸的、脆弱的小船,又像是……三张在绝望深渊里唯一能看到的、通往生的船票,在滚烫的泪光里剧烈地沉浮。
身体背叛了她的意志。那一声耗尽生命的哭喊,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肺腑里积蓄的所有风暴。
“咳咳……”
剧烈到足以撕碎一切的呛咳,山崩海啸般席卷而来。她猛地弓起身体,又被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回硬邦邦的炕上。每一次剧烈的痉挛,都伴随着肺腔深处那可怕的、如同破布被强行撕扯的“嗬嗬”声。喉咙里泛起浓烈的腥甜,窒息的黑暗像冰冷的潮水,迅速漫上她模糊的视野边缘,贪婪地吞噬着那三张在泪水中疯狂跳动的、褪色的“船票”。
破旧的门帘被一只粗糙的手猛地掀开,发出“哗啦”一声响。一个瘦削的、有点驼背的,迈着一双裹着小脚的身影带着屋外凛冽的寒气撞了进来。
“寒丫头?寒丫头!”
女人的声音惊惶得变了调,带着一种被砂纸打磨过的粗粝和颤抖。那张刻着深深皱纹、写满疲惫的脸瞬间挤满了苏寒急速缩小的视野。奶奶粗糙冰冷的手带着屋外的寒气,急切地贴上苏寒滚烫的额头,那触感像冰碰到了烙铁。
“老天爷!咋又烧成这样了!别怕,别怕啊丫头……”奶奶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浓重的哭腔。她手忙脚乱地去扯苏寒身上那床又厚又硬的旧棉被,试图缓解孙女的窒息,又慌乱地去用火柴点燃炕头白色瓷盆里的白酒,不顾火烧的疼痛,用白毛巾在瓷盆里攥干后使劲揉搓着苏寒的前胸后背,“再擦一次就好了,再擦一次就好了啊……”
苏寒的视线艰难地聚焦在奶奶的脸上。那早己是古稀之年的满脸风霜的眉眼,那被焦虑和恐惧扭曲的皱纹,还有那双浑浊眼睛里深不见底的绝望……这一切都是她前世最深刻的印像,和眼前的身影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冰冷的现实如同淬毒的匕首,彻底刺穿了苏寒最后一丝侥幸。
肺里的碎玻璃还在疯狂地搅动,每一次痉挛都试图将最后一点空气挤出胸腔。奶奶惊慌失措的脸庞在模糊的视野里晃动、变形,像隔着一层动荡的水波。那三张奖状,依旧顽固地贴在烟熏火燎的土墙上,在苏寒急速黯淡的视线里,渐渐褪去最后一点颜色,沉入无边的灰暗。
黑暗,带着前世熟悉的、令人灵魂冻结的冰冷触感,正从西面八方无声地合拢,温柔而致命地拥抱上来,将她再次拖入那永恒的寂静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