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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一（3）班的教室门口，班主任王老师拿着花名册站在走廊里，声音穿透喧闹：“点到名的进来找座位——李想！”
永琪攥着衣角站在队伍末尾，手心全是汗。身上那件洗得发皱的黑色T恤和松垮的运动裤，裤腰勒得发紧，却依旧往下滑。周围的新生穿着五颜六色的T恤和牛仔裤，没人穿校服——开学第一天，校服还没发。可即便如此，他那头雪白的头发，在人群里还是扎眼得像堆雪。
“贺野！”
前面传来动静，永琪抬头，看见贺野叼着颗薄荷糖，单手插着裤袋晃进教室，白色印花T恤配破洞牛仔裤，走路带风。他经过永琪身边时，用胳膊肘轻轻撞了撞她：“紧张个屁，跟初中教室没区别。”
永琪没理他，喉咙发紧。从家到学校的路上，那些落在他白发上的目光像小针，扎得他一路都低着头。此刻站在陌生的队伍里，连空气都带着股“不熟悉”的味道，让他只想缩成一团。
“永琪！”
王老师的声音把他拽回神。永琪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往里走。教室后排的窗户开着，风卷着粉笔灰扑过来，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刚走到第三排，就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抽气声。
“哇，她头发是白的……”
“眼睛好像是蓝色的，好特别啊……”
“长得好好看，像漫画里的人……”
窃窃私语声像羽毛似的搔着耳朵，永琪的脸瞬间发烫。他加快脚步，目光扫过教室里的空位——前排和中间都坐了人，只有最后排靠窗的位置还空着，旁边是贺野刚坐下的座位。
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永琪几乎是小跑着冲过去，“哐当”一声把书包砸在桌上，迅速拉开椅子坐下，整个人往窗户边缩了缩，恨不得把脸埋进臂弯里。
贺野正在转笔，见他这副样子，挑了挑眉：“至于吗？跟被狼追似的。”
永琪没抬头，指尖抠着书包带，声音闷闷的：“要你管。”
周围的同学渐渐坐满，喧闹声慢慢平息。王老师走进教室，简单说了几句开学注意事项，就开始分发新书。厚重的课本砸在桌上，发出“咚咚”的声响，永琪盯着自己那堆书，突然觉得有点茫然——这些书和他初中时的课本完全不一样，就像他现在的身体一样，陌生得让人心慌。
“喂，”贺野用胳膊肘碰了碰他，“发什么呆？书不翻一下？”
永琪这才慢吞吞地翻开数学课本，上面的函数图像像天书一样扭曲。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书上，总觉得斜前方有几个女生在偷偷看他，还对着他的方向小声笑。
“她们在看你。”贺野突然说，语气里带着点幸灾乐祸，“说你头发好看，比初中班花显眼多了。”
“滚！”永琪压低声音骂了一句，伸手想去拧贺野的胳膊，动作到一半又猛地停住——他忘了自己现在是女生，这种打闹的动作好像有点不对劲。
贺野注意到他的停顿，眼底的笑意淡了点，转笔的动作也停了：“不闹你了。”他把自己的数学课本推过来，“先看我的，你的书皮还没包。”
永琪没接，却也没再骂他。他盯着贺野课本上那几道潦草的批注，突然想起初中时，这家伙总把写满鬼画符的笔记扔给他：“抄我的，比老师讲的清楚。”
那时他是男生，贺野也是男生，勾肩搭背抢泡面都觉得自然。可现在……
他偷偷抬眼，看见贺野正低头翻书，阳光从窗户斜射进来，在他睫毛上投下一小片阴影。少年的侧脸比初中时轮廓更清晰了些，下巴上冒出点青色的胡茬，带着点没长开的痞气。
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永琪同学。”
王老师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永琪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全班的目光又一次聚焦过来，他紧张地攥紧衣角，看见王老师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了道函数题：“这道题你试试？”
永琪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他盯着黑板上的x和y，喉咙像被堵住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周围的窃窃私语又开始了，比早上的声音更大些。
“她会不会啊？”
“转学生成绩不好吗？”
“贺野不是跟她一起的？怎么不帮她？”
就在他窘迫得快要哭出来时，旁边的贺野突然用笔杆敲了敲他的课本，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辅助线，做垂首。”
永琪愣了愣，顺着他的提示看向题目，混沌的脑子突然清明了些。他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站起来，声音细若蚊蚋：“过、过点A做BC的垂线……”
磕磕绊绊地说完解题步骤，王老师笑着点了点头：“思路是对的，坐下吧，以后大胆点。”
永琪几乎是逃也似的坐回椅子，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他低着头，手指抠着课本的边角，没注意到贺野悄悄往他这边挪了挪椅子，用自己的肩膀，挡住了斜前方投来的几道目光。
午休铃响时，永琪还没缓过神。贺野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吃饭？”
“不、不去。”永琪摇摇头，他现在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待着，“我带了面包。”
贺野看了看他桌肚里那个皱巴巴的面包袋，没再勉强：“那我去了，有事打电话。”
等贺野和几个刚认识的男生勾肩搭背地走出教室，永琪才从桌肚里摸出面包。是昨天晚上剩下的全麦面包，有点干硬。他小口小口地啃着，眼睛盯着窗外——操场角落有棵老槐树，枝繁叶茂的，和初中学校的那棵很像。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永琪突然想起初中毕业那天，他和贺野就在那棵槐树下，贺野叼着烟说：“高中还跟我一个班，敢迟到我就掀你被子。”
那时他还踹了贺野一脚，骂他“老烟枪”。
而现在，他不仅和贺野一个班，还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啃完面包，永琪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弯里。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吊扇转动的“嗡嗡”声。他闭上眼睛，试图把那些探究的目光、贺野痞气的笑、自己陌生的身体，全都从脑子里赶走。
可越是想忘，那些画面就越清晰。尤其是贺野刚才挡在他身前的肩膀，不算宽厚，却奇异地让人觉得安心。
“喂，睡傻了？”
不知过了多久，贺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永琪猛地抬头，看见他手里拿着瓶冰可乐，正弯腰看着自己，额角还带着点汗。
“给。”贺野把可乐放在他桌上，“刚买的，冰的。”
永琪盯着那瓶可乐，没动。
“怕我下毒？”贺野挑眉，自己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放心，毒死你谁帮我抄作业。”
永琪这才慢吞吞地拿起可乐，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稍微驱散了些午后的闷热。他拧开瓶盖，小口小口地喝着，没注意到贺野正盯着他的侧脸，眼神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认真。
下午的课过得很快，永琪依旧没怎么说话，只是偶尔在贺野传纸条过来时，回一个简单的“滚”或者“无聊”。贺野也不恼，乐此不疲地画着鬼脸，或者写点“老师今天没戴眼镜”之类的废话。
放学铃响时，永琪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收拾好书包，想赶在人多之前溜走。刚站起来，就被贺野拉住了胳膊。
“等等。”贺野的指尖有点烫，碰得永琪下意识想躲，“一起走。”
“不用。”永琪挣开他的手，“我自己能走。”
“废话。”贺野拎起自己的书包，率先往外走，“我家住你隔壁，不同路？”
永琪看着他的背影，咬了咬唇，还是跟了上去。
走出教学楼，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贺野走在前面，步伐不快，像是在刻意等他。偶尔有认识的男生喊贺野去打球，都被他摆摆手拒绝了：“不了，送发小回家。”
“谁用你送。”永琪低声嘟囔，脚步却没停。
贺野没回头，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看不见的笑。
走到小区门口，贺野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永琪：“明天……穿件干净点的衣服。”他指了指永琪的T恤，“这件都起球了。”
永琪的脸瞬间红了，瞪了他一眼：“要你管！”
说完，转身就往楼道里跑，心跳快得像要炸开。跑进家门，关上门的那一刻，他靠在门板上，手抚上自己发烫的脸颊，脑子里全是贺野刚才的表情——不算痞气，也不算认真，就是很平常的样子，却让他心慌意乱。
窗外的夕阳渐渐沉下去，把天空染成一片橘红。永琪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白毛蓝瞳的自己，突然想起贺野说的“穿件干净点的衣服”。
他打开衣柜，里面全是自己以前的男装，宽大的T恤，松垮的裤子，没一件适合女生穿的。
永琪叹了口气，瘫坐在椅子上，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的瞬间，他突然想起自己的游戏账号——昨晚还和贺野开黑，今天就变成了这副样子。
鼠标移到游戏图标上，犹豫了半天，还是没点下去。
他不知道，此刻楼下的路灯下，贺野正站在那里，看着他家的窗户，手里攥着手机，屏幕上是刚编辑好的消息：“明天我叫你，别迟到。”
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还是没发出去。
高中的第一天，就在这样混乱又微妙的气氛里，悄悄落下了帷幕。而属于永琪和贺野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