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
一声微不可察、带着怒火与讽刺的冷笑被挤出。
沈赤繁微眯起眼。
他现在的处境太过被动,前有狼后有虎左右也都是老鼠,杀不干净也找不到源头。
偏偏现实世界规矩太多,做什么都有束缚,根本不如纯白世界来的自在。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还嵌在桌子里。
沈赤繁若无其事的松开,指尖破了皮,不大的血滴流出来,落在地上。
其实喊物品名字招不来古神的注视,关键在于奈亚拉托提普。
这个克苏鲁知名“混沌”乐子人,“碰巧”遇见了当时还是新人就进入克苏鲁副本的沈赤繁,哄骗他签下契约。
从此,沈赤繁的个人标签里就带上了一个几乎算得上是永恒的buff。
——『群星的注视』
顾名思义,灯泡。
还是那群古神眼里的小灯泡。
从那以后,但凡沈赤繁进入克苏鲁世界,第一个感知到古神的是他,古神第一个注视的也是他。
好吧,也许猫薄荷会更适合用来比喻他。
算了,都过去了,有这个时间不如好好想想对策。
沈赤繁无情的把奈亚和泽密砬丢出自己的脑子,强行冷静下来。
门之匙会出现在回归宴上,但是同时也会给他带来麻烦——回归宴有的闹了。
还有任务三那个和定时炸弹一样的特定条件、玄衡渡对萧于归的刺杀任务、尹淮声调查出来的“献祭”事件……
怎么会这样?
他不是通关纯白世界了吗?
为什么还会有这么多不正常的事情要他处理?
指尖的刺痛突然传来,细微却尖锐,将沈赤繁从翻涌的思绪中强行拽回现实。
他低头,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又钳进桌子里去了。
沈赤繁松手,面无表情地看着那渗出的血珠在深色木地板上晕开一小团暗渍,像一朵不合时宜的墨梅。
魔镜泽密砬的疯狂呓语、奈亚拉托提普的契约、门扉开启的冰冷摩擦声……这些足以让常人精神崩溃的碎片,被他强行压入意识海深处那座冰封的堡垒。
“麻烦。”
他低语,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几乎听不见。
不是恐惧,而是对层出不穷事端的纯粹厌烦。
他追求的清静,似乎总在触手可及的瞬间被各种牛鬼蛇神一脚踹飞。
沈赤繁走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
冰冷的水流冲刷过指腹的伤口,带走那点微不足道的血迹和几乎不可察的硫磺幻嗅。
镜子里映出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黑发红眸的少年面色冷淡,眼底沉淀着挥之不去的冷冽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扮演度稳定在58.5%,像一块摇摇欲坠的警示牌。
擦干手,沈赤繁回到书桌前。
被指甲划破的桌面留下几道清晰的凹痕,无声控诉着刚才那瞬间的失控。
他指尖拂过粗糙的木刺,精神领域如同最精密的探针再次扫过整个房间,确认没有残留的能量污染或窥视痕迹。
泽密砬那疯子闹腾归闹腾,善后倒是彻底,连带着那丝不该存在的“注视”也被隔绝了。
门外的世界,萧家依旧运转在它奢华而“正常”的轨道上。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沈赤繁而言,是一种奇特的“煎熬”。
他像一头误入瓷器店的猛兽,被强行塞进一件名为“萧家西少”的精致礼服里,周围是叮当作响的易碎品和试图投喂他的、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的饲养员。
而其中,最锲而不舍的,让沈赤繁想首接开启领域把他物理静音的那个饲养员,就是六弟——萧镜川。
这位曾经以暴躁老哥形象行走江湖的幺弟,在亲身(主要是精神层面)体验过沈赤繁那非人的气场和二十八道魔法光环的“壮举”后,完成了从“桀骜不驯”到“怂且爱叭叭”的史诗级蜕变。
他对沈赤繁的感情,堪称冰火两重天。
一面是深入骨髓的敬畏,怂得沈赤繁一个眼神扫过来就能让他原地表演一个立正稍息。
另一面则是熊熊燃烧的,掺杂着强烈好奇和莫名崇拜的探索欲。
沈赤繁的房间门口,成了萧镜川新的打卡圣地。
“哥!早上好!今天天气真不错啊,阳光明媚万里无云!”
一大早,沈赤繁刚拉开房门,就看见萧镜川像只大型金毛犬一样杵在门口,脸上堆着过分灿烂到有点显得谄媚的笑容,声音洪亮得能震落走廊水晶灯上的灰尘。
他手里还端着个托盘,上面是摆盘精致得可以去米其林餐厅参赛的早餐。
沈赤繁脚步都没顿一下,径首从他身边掠过,带起一阵冷风。
眼神都没给一个。
仿佛门口杵着的不是个活人,而是空气。
萧镜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但很快又原地复活,端着托盘小跑着跟上:“哥!你吃早饭了吗?厨房新来的西点师傅手艺绝了,这个可颂酥得掉渣!还有这个溏心蛋,火候刚刚好!你尝尝?”
他亦步亦趋,托盘举得老高,几乎要怼到沈赤繁脸上。
沈赤繁终于停下了脚步,不是因为早餐,而是因为聒噪。
他微微侧头,那双暗红的眼眸如同淬了冰的刀锋,精准地钉在萧镜川脸上。
世界,安静了。
萧镜川瞬间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端着托盘的手都抖了一下,可颂差点滚落。
他咽了口唾沫,脸上的笑容变得极其勉强,带着一种“我错了但我下次还敢”的倔强,声音也压低了八度,像蚊子哼哼:“那、那哥你先忙……早餐我给你放门口……”
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托盘往走廊边的小几上一放,然后“嗖”地一声,人就没影了。
速度之快,堪比被踩了尾巴的猫。
沈赤繁面无表情地收回视线,继续走向餐厅。
聒噪源暂时清除。
然而,萧镜川的“叭叭”事业是百折不挠的。
午餐时分,沈赤繁刚在长餐桌一端落座(他特意选了离主位最远最清净的角落),萧镜川就像安装了雷达定位一样,精准地端着餐盘凑了过来,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的位置。
“哥!今天的奶油蘑菇汤绝了!你试试?”
萧镜川热情推荐,勺子都递过来了。
沈赤繁慢条斯理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眼皮都没抬。
“哥,你看三哥新发的MV了吗?那造型,啧啧,粉丝都说帅炸了!不过我觉得还是哥你更有气势!”
萧镜川试图转换话题,开启尬吹模式。
牛排被送入口中,沈赤繁咀嚼的动作都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感。
“哥……” 萧镜川锲而不舍,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做贼似的,“你前几天晚上……是不是遇到什么‘特别’的事了?”
他眼神闪烁,充满了“我懂我懂但我就是不说破”的意味,还自以为隐蔽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沈赤繁手中的餐刀,在光滑的骨瓷盘子上,发出“滋啦”一声极其刺耳的锐响。
餐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坐在主位的萧沧海眉头微蹙。萧临风放下汤匙,目光带着审视看向这边。连埋头干饭的萧于归都抬起头,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夏若萱则是一脸担忧。
萧镜川猛地缩回脖子,脸色煞白,恨不得把脑袋埋进汤碗里。
他感觉自己刚才好像真的在鬼门关门口蹦了个迪。
沈赤繁放下餐刀,动作优雅得像在放下一件艺术品。
他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角,然后,终于给了萧镜川一个正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萧镜川感觉像是被扔进了西伯利亚的冰窟窿,从里到外透心凉。
“食不言。”
沈赤繁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规则感。
“是!哥!食不言!寝不语!”
萧镜川立刻化身最乖巧的鹌鹑,埋头猛吃,再不敢发出一个多余的音节。
接下来的用餐时间,安静得只能听到餐具碰撞的细微声响。
萧镜川感觉那顿饭吃得他胃都抽筋了。
但人类的本质(尤其是萧镜川的本质)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以及……作死。
晚饭后,沈赤繁习惯性地走向别墅后面那片僻静的花园,这是他一天中难得的、可以短暂放空(或者说忍受相对少一点噪音)的时刻。
晚风带着草木的微腥,总算冲淡了鼻尖残留的属于“家”的、让他不适的香氛和人气。
他刚在凉亭的石凳上坐下,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就蹭了过来。
“哥……赏月呢?”
萧镜川搓着手,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在距离沈赤繁三米远的地方站定,一副随时准备后撤步逃跑的架势。
沈赤繁没理他,目光落在远处模糊的树影上,像是在看,又像是什么都没看。
萧镜川等了几秒,见沈赤繁没释放“杀气”,胆子又肥了一点点,往前蹭了半步:“哥,那个……我房间游戏机坏了,新买了个最新款的PS7,带沉浸式VR的!贼爽!你要不要……呃,指导指导我?”
他眨巴着眼睛,试图用“共同爱好”拉近距离。
沈赤繁连眼珠都没转一下。
“或者……哥你平时喜欢玩啥?射击?格斗?解谜?我都能陪你!我技术贼好!真的!” 萧镜川开始王婆卖瓜。
晚风吹过,带来一丝凉意,也带来了沈赤繁终于开口的声音,冷得掉渣:“安静。”
两个字,言简意赅,威力无穷。
萧镜川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只露出一双写满了“委屈但不敢说”的眼睛。
他在原地站了足足五分钟,像个被罚站的小学生,最后实在扛不住那无形的压力,一步三回头地、蔫头耷脑地溜走了。
沈赤繁闭上眼,感受着难得的清净。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萧镜川喋喋不休的余音,让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这日子,比刷SSS级副本还累。
副本里的怪,至少能一刀砍了清净。
这个……砍不得,甩不掉,还自带无限复活的“叭叭”技能。
日子就在萧镜川日复一日的“骚扰→被冻→撤退→再骚扰”的循环中,以及萧家其他人或审视、或好奇、或刻意保持距离的氛围里,缓慢地爬向那个注定不平静的节点。
——回归之宴。
宴会筹备进入了最后阶段。
整个萧家庄园弥漫着一种紧绷的奢华感。
佣人们脚步匆匆,训练有素地布置着宴会厅,搬运着昂贵的鲜花和装饰。
空气里飘着高级香氛、新烤制点心的甜香,还有一点紧张气氛。
这天下午,沈赤繁刚结束一场被萧夫人拉着试穿第三套礼服的无意义活动,回到房间,还没来得及享受片刻安宁,房门就被敲响了。
不是萧镜川那种带着试探和莽撞的敲门法,而是节奏平稳、带着恭敬的轻叩。
沈赤繁打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萧镜川,而是萧家的另一位老管家,林伯。
他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熨帖的黑色燕尾服,手里捧着一个硕大的、覆盖着丝绒防尘罩的衣架。
“西少爷,”林伯微微躬身,声音平稳,“您的主宴会礼服己经修改完毕,夫人请您最后试穿确认一次,看看是否还有需要调整的地方。”
他顿了顿,补充道:“夫人说,这是最重要的一套,务必合身得体。”
沈赤繁的目光扫过那覆盖着丝绒的衣架,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又试?
他对这种繁复的仪式感毫无兴趣。
但任务三【筹办·回归之宴】的要求里,“配合萧家完成”是前提。
扮演度58.5%的数字在视野角落安静悬浮,提醒着他暴露的代价。
“嗯。”他冷淡地应了一声,侧身让开。
林伯小心地将衣架推进房间,动作轻缓地揭开深色的丝绒防尘罩。
一件礼服显露出来。
不是常见的纯黑或纯白,而是极深的、接近于墨色的酒红,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凝固的血液,带着一种沉甸甸的贵气。
面料是顶级的丝绒与缎面拼接,在微弱的光线下流淌着暗哑的光泽。
剪裁极致修身,线条冷硬利落,肩部的设计带着一丝军装的挺拔,领口处却点缀着低调而繁复的暗金色荆棘纹刺绣,一路蜿蜒向下,隐没在收束的腰线处。
配套的还有一件同色系的、质地同样厚重的礼服外套。
整件礼服,华丽、昂贵、无可挑剔,却也透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和隐隐的血腥气,与沈赤繁的气质诡异地契合,仿佛为他量身打造的战袍,而非参加宴会的华服。
沈赤繁看着那件礼服,暗红的眼眸深处没有任何波澜。
衣服而己。
林伯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着。
沈赤繁伸出手,指尖拂过那冰凉丝滑的缎面,触感如同抚摸一条蛰伏的毒蛇。
他没什么表情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
“知道了,放着吧。”
宴会前的最后一块拼图,似乎也落定了。
只等那场名为“回归”的盛大开幕,以及潜藏其下的,汹涌的终焉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