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二山正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盘算着这次衙门该给多少“辛苦费”,完全没发觉身边的“橘仙”刚刚完成了一次完美的补刀。
道观熟悉的青瓦灰墙出现在视野里,温煦的心情也雀跃起来。
张二山殷勤地把那几个小包裹从箩筐里卸下来,首接搬进了厨房。
老和尚慧明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慢悠悠地捻着佛珠,轻轻拍了下桌台,“不要分心。”
“哦…”二丫撇撇嘴,继续在草纸上写着字,这是老和尚布置的课后作业。
“大师!大师!您可不知道猫爷今天有多神勇!”张二山搬完东西就跑到老和尚跟前比划起来。
“那邪祟凶得很呐!弄出好大一片黑云,还让人做噩梦!结果猫爷就‘唰’一下,也不知道用了什么仙法,金光一闪,邪祟就没了!干净利落!简首是神仙手段!有猫爷坐镇,是咱们彭桥镇的福气啊!”
他唾沫横飞,把温煦夸得天花乱坠。
老和尚笑眯眯地听着,目光温和地落在正昂首挺胸走进院子、尾巴翘得老高的橘猫身上,眼中带着洞悉一切的慈祥。
温煦被夸得正得意,迈着矜持的猫步,准备接受老和尚的“孺子可教”式表扬。
突然——
“师兄~~~~”
一道小小的身影如同炮弹般从屋里冲了出来,带着一股甜甜的皂角香气,精准无比地扑向温煦,一把将他抱了个满怀!
温煦猝不及防,整只猫被勒得差点翻白眼。
“师兄真厉害!打大妖怪啦!”二丫的小脸在温煦蓬松的橘毛上蹭啊蹭,大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晚上给二丫讲故事!讲打妖怪的故事!”
温煦:“……”
得意的小火苗“噗”地一下被浇灭了,只剩下满心的“又来?!”。
“二丫!”老和尚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难得的严肃,“莫要胡闹,快去把今日的课业完成。”
二丫抱着温煦的手一僵,小嘴撅得能挂油瓶,大眼睛里蓄满了委屈:“师父~~~师兄刚回来嘛……”
“去。”老和尚捻着佛珠,声音不高,却不容置疑。
小丫头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一步三回头地挪回石桌旁,拿起那根快被啃秃的毛笔,对着草纸上的字愁眉苦脸。
温煦终于得了自由,赶紧抖了抖被弄乱的毛,好奇地踱过去看热闹,只见二丫面前铺开的草纸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人之初,性本善”,后面几个字就糊成了墨团团。
小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嘴里还在小声嘀咕:“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哈哈哈~~小魔头,你也有今天!让你天天追着我梳毛!」
看着二丫那副“被学问封印”的可怜样,温煦觉得刚才被勒那一下都值回票价了,猫脸上浮现出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
张二山看着这温馨又有点鸡飞狗跳的一幕,觉得自己再待下去有点多余,赶紧对着老和尚抱拳:
“大师,猫爷,事儿都了了,衙门那边还有一堆文书等着我,这就先告辞了,那‘辛苦费’,过两日衙门批下来,立马给您送过来!”
老和尚颔首,捕头便麻溜地牵起马,一溜烟跑下山了。
二丫正跟“性相近”的“近”字较劲,感觉后背有点痒痒,下意识伸手一抓,抓住了一根毛茸茸、暖烘烘、还在她手心里微微晃动的橘色尾巴尖!
“呀!师兄!”二丫立刻告状,大眼睛控诉地看向老和尚,“师兄挠我痒痒!”
老和尚刚想开口训斥温煦两句,却见二丫眼珠滴溜溜一转,像是想到了什么绝妙的主意:“师父!师兄这么聪明,是不是也该跟二丫一起学习?要做一只有学问的猫才行!”
温煦闻言,猫眼里闪过一丝“就这?”的平淡。
跟着老和尚这二十年,道观的藏书,不管是那些晦涩的道经还是后来的佛典,他早就翻了个遍。
老和尚压箱底的那些孤本典籍,他也能看个大概,记性又好,脑子里装的东西比这丫头吃过的米还多。
学问?呵呵。
他尾巴一甩,踱到二丫旁边的石板地上,也没见他怎么蓄力,只是随意地抬起一只前爪,伸出锋利的爪尖。
唰唰唰…
爪尖在青石板上划过,石屑如同粉尘般落下。
转眼间,一行筋骨遒劲、清晰可辨的字迹便出现在了石板上:
「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字迹工整,笔锋隐现,透着一股子从容的书卷气,与二丫那歪歪扭扭的“人之初”形成了鲜明对比。
二丫看得小嘴微张,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毛笔“啪嗒”一声掉在纸上也浑然不觉:“哇!师兄会写字!还写得这么好!”
只有老和尚,慈祥的笑容僵在了脸上,看着自己那刚换了不到三个月,此刻却被刻上清晰论语的石板地面,心疼得胡子都抖了起来。
“臭!小!子!”老和尚气得差点把佛珠捏碎,声音都拔高了,“我这地板!才换新的!你…你…你这是要气死老衲吗?!”
温煦优雅地收回爪子:「大惊小怪,这破地板,就算我不动手,就凭您老人家每天念经念得佛光普照,顶多三五个月圆之夜,它自己也得被震裂!老修它花的钱,都够您吃五天大肉了!这不是浪费吗?」
当然,这番精辟的吐槽只能在他心里回荡。
“哼!”老和尚看着那刺眼的“子曰”,还是气不打一处来,“罚你就在这儿陪着二丫,看着她写完!写错一个字,你就得及时给她指出来!听见没?”
温煦:“……”
猫眼里写满“猫生无望”,陪读?还要当纠错机?!这比被梳毛还折磨!
二丫却高兴坏了,拍着小手:“好耶!师兄陪我写功课!”
于是,夕阳西下,道观的小院里出现了奇景:一个小丫头咬着笔头苦思冥想,旁边蹲着一只眼神空洞的橘猫。
每当小丫头的字歪了或者错了,橘猫就会懒洋洋地伸出爪子,精准地在那字旁边“啪”地轻拍一下,或者用尾巴尖漫不经心地扫过草纸上的错误。
神奇的是,有温煦这个“猫形活字典”陪着,二丫的专注力前所未有地集中,原本磕磕绊绊、错漏百出的默写,竟然只用了不到两遍就顺利完成了,字迹也比之前工整了不少。
“写完啦!”二丫开心地把写满字的草纸举到老和尚面前,得到师父一个赞许的点头后,立刻像只快乐的小鸟蹦到温煦面前。
温煦还沉浸在被迫“教书育人”的郁闷中,尾巴都懒得动。
“师兄辛苦啦!二丫给师兄梳毛毛!”小丫头变戏法似的又掏出了那把草茎编的简陋梳子,不由分说就凑了过来。
温煦下意识地想躲,却只是象征性地缩了缩脖子,并没有真的逃开。
二丫的小手拿着草梳子,动作虽然依旧笨拙,却比之前轻柔了许多。她仔细梳理着温煦背上的长毛,嘴里还哼着不成调的歌谣。
草茎划过皮毛的感觉…温煦愕然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像最初那样炸毛抗拒。
那细微的摩擦感,带着二丫手心暖暖的温度,竟意外地…有点舒服?紧绷的身体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好像……还不错?
尾巴尖,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悄悄地、惬意地卷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