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跨院旧库房。
绝对的黑暗与死寂被打破。
门缝外那带着明确节奏的敲击声,如同冰冷的鼓点,狠狠敲打在老锤头和铁臂张紧绷到极致的心弦上!
笃…笃笃…
笃…笃笃…
不是试探!是命令!是催命符!
巨大的恐惧瞬间冻结了空气!老锤头枯瘦的手死死攥着冰冷的撬棍,手背青筋暴起!铁臂张紧握短柄斧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呼吸粗重如牛!门外是谁?胡太医派来的爪牙?府外监视的锦衣卫?还是…更可怕的存在?!那道刚刚被诡异力量吸回铅烟的缝隙还在!致命的浊气一旦再次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就在两人几乎要被这无声的恐惧压垮、准备不顾一切扑向门板拼命的刹那——
“是我!”一个压得极低、却异常熟悉的声音,如同闷雷般穿透厚重的门板!是柱子!
老锤头和铁臂张如同被闪电劈中!紧绷的神经骤然一松,随即又被巨大的后怕和疑惑取代!柱子?!他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会在外面?!
吱呀——!
库房厚重的木门被从外面极其小心地推开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柱子那沾满尘土、半边脸包裹着渗血布条的身影如同泥鳅般滑了进来!他反手迅速将门关死,重新用湿布条塞紧门缝!动作迅捷无声,带着一种亡命徒般的警惕和狠厉!
“柱子?!”老锤头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嘶哑和难以置信,“你…你怎么…”
“别废话!”柱子仅剩的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如同孤狼般凶狠的光芒,声音压得如同耳语,“老爷那边…快撑不住了!”他猛地从怀里掏出几个油纸包,一股脑塞进老锤头怀里,“硫磺!硝石!还有…这个!”他最后掏出的,是一小包散发着刺鼻气味、黑乎乎的…粉末!“是焦炭粉!老爷吩咐…加进去!快!”
老锤头抱着沉甸甸的油纸包,感受着里面刺鼻的气味,又惊又疑:“加…加进去?这…这火还没点…”他下意识地看向库房中央那个密封的巨大铅室陶缸。
“老爷说…不用点火!”柱子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和一丝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狂热,“快!按老爷说的做!把焦炭粉…混进硫磺硝石里!加水!快!”
不用点火?!老锤头和铁臂张如同听天方夜谭!但柱子眼中那份近乎燃烧的决绝,让他们不敢有丝毫质疑!这是老爷用命换来的指令!
铁臂张二话不说,接过那包焦炭粉,摸索着打开陶缸上方预留的、同样密封的小投料口。黑暗中,他凭借手感,将焦炭粉与缸底原有的硫磺硝石粉末混合在一起。老锤头则摸索着,将柱子带来的硫磺和硝石也倒了进去。浓烈刺鼻的气味瞬间在密闭的空间内升腾,让人窒息。
“水!”柱子低吼。
铁臂张立刻摸索到角落那个密封的蓄水陶罐,打开连接铅管的阀门。
哗啦啦…
冰冷的水流顺着内衬铅皮的陶管,注入陶缸底部,瞬间浸湿了那混合着硫磺、硝石、焦炭粉的危险粉末!
嗤——!!!
就在水流接触到混合粉末的瞬间!
一股浓烈到极致的、混合着硫磺硝石燃烧和焦炭闷烧的刺鼻白烟!
如同被压抑了千万年的妖魔,猛地从投料口喷薄而出!
带着灼热的气浪和致命的铅尘!
瞬间充满了整个铅室内部!整个陶缸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呻吟!温度急剧升高!
“盖死!”柱子嘶声低吼!
铁臂张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投料口的厚重铅盖死死压紧!扣上卡榫!密封!
库房内,只剩下陶缸内部如同闷雷般的“咕嘟咕嘟”沸腾声和令人窒息的灼热!浓稠刺鼻的白烟被死死锁在铅室之内,疯狂地翻滚、碰撞!每一次撞击铅壁,都发出沉闷的巨响!整个铅室仿佛变成了一个即将爆炸的锅炉!致命的铅烟混合着强酸蒸汽的气息,透过铅板那细微的分子间隙,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弥漫在库房的空气中!
“呃…咳咳!”老锤头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咳,铅尘和强酸蒸汽灼烧着他的喉咙!
柱子仅剩的独眼死死盯着那剧烈震颤的铅室,眼中充满了惊骇和一种近乎殉道般的狂热!老爷…到底要做什么?!
***
后宅卧房。
浓重的血腥味和濒死的死气,如同凝固的棺盖,沉沉地压在汤和身上。他的意识,如同狂风巨浪中即将沉没的破船,在无边剧痛和朱棣丹丸那酷刑般的“生机”灼烧下,痛苦地沉浮、撕裂。
然而!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湮灭的深渊边缘!
一股狂暴的、灼热的、带着刺鼻硫磺硝石焦炭气息和致命铅尘的…工业浊气洪流!
如同决堤的岩浆!
从府邸西南方向!
从西跨院!
从那个沸腾的铅室!
沿着某种…被金属长匣强行建立的无形“通道”!
如同百川归海!
被一股沛然莫御的、贪婪到极致的吸扯之力!
疯狂地…拽入了他的意识之海!
不!
是拽入了…那个藏于床榻暗格中的…金属长匣!
嗡——!!!!
一声沉闷到灵魂深处的恐怖轰鸣!
在汤和濒临崩溃的意识中猛然炸响!
这一次的震颤!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剧烈!都要狂暴!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被彻底激怒!被强行灌入了狂暴的能量!
汤和那被剧痛撕扯得支离破碎的神识,在这狂暴的震颤和信息洪流的冲击下,如同被投入了炼狱熔炉!被瞬间灼烧、淬炼、强行凝聚!
他“看”到了!
无比清晰地“看”到了!
床榻暗格中!
那个冰冷的金属长匣!
此刻…如同烧红的烙铁!
匣体表面所有细微的裂纹!
都在疯狂地…喷薄着!
不是光!
而是…一种如同实质的、粘稠的、如同水银般流淌的…淡金色…液态能量流!
这些液态的能量流沿着裂纹奔涌、汇聚、交织!
形成一张覆盖整个匣体的、疯狂扭曲波动的…淡金色液态能量网!
整个匣子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暴烈的磅礴威压!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爆炸!将整个卧房、甚至整个国公府…夷为平地!
与此同时!
匣子内部!
那折叠压缩的空间壁垒!
在这狂暴的、由工业浊气转化而成的液态能量冲击下!
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的薄冰!
剧烈地扭曲!波动!
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咔嚓…”的碎裂声!
那层隔绝的“磨砂玻璃”…正在…崩解!
汤和的神识,如同被那狂暴的能量流裹挟着,狠狠地撞向了那正在崩裂的空间壁垒!
穿透!
瞬间穿透!
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极其微小、却真实存在的…被压缩折叠的…稳定空间!
如同宇宙中的一粒尘埃!
静静地悬浮在匣子内部的核心!
那卷厚厚一叠的…蒸汽机图纸副本!
就静静地悬浮在这粒“尘埃”空间的中央!
散发着…温润的桑皮纸光泽!
触手可及!
取!取出来!
汤和的神识在狂暴的能量流中发出无声的尖啸!用尽所有残存的意志!向那卷图纸…发出了最强烈的召唤指令!
呼——!
那卷图纸如同被无形的手牵引!
瞬间脱离了那粒“尘埃”空间!
沿着汤和神识与匣子建立的通道!
如同流光般…被猛地“拽”了出来!
凭空出现!
啪嗒!
一声轻响!
那卷厚厚一叠、承载着无数血火与希望的桑皮纸图纸副本!
不偏不倚!
正好落在了…
卧房墙角!
那个积满了冰冷炭灰的…
破炭筐旁边!
图纸…出来了!
火种…重见天日!
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冲垮了汤和濒临崩溃的意识堤坝!紧随而来的,是朱棣丹丸那狂暴能量失去目标后的彻底反噬!和强行调动神识引动匣子带来的灵魂撕裂般的剧痛!
“噗——!”
汤和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上弓起!一口混杂着内脏碎块的、粘稠乌黑的血块狂喷而出!如同喷泉般溅满了床榻和锦被!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臭味瞬间盖过了原本的血腥!
他的身体重重摔回床上!
胸口那最后一丝微弱的起伏…
彻底…停止了!
如同…燃尽了最后灯油的枯灯!
“老爷——!!!”柱子刚刚冲回卧房门口,正好目睹了这如同地狱般的一幕!发出了一声凄厉到撕裂夜空的惨嚎!扑倒在床前!
几乎同时!
吱呀!
卧房门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推开!
胡太医去而复返!
他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布满了难以掩饰的惊疑和凝重!显然是被刚才那口喷薄而出的乌黑血块和柱子那声惨嚎惊动!
他的目光如同闪电!
瞬间扫过床上气息断绝、如同枯槁死尸的汤和!
扫过地上那滩粘稠乌黑、散发着恶臭的血块!
扫过扑在床前、发出野兽般哀嚎的柱子!
最后…
如同被磁石吸引!
精准无比地…
钉在了墙角…
那个积灰的破炭筐旁…
那卷静静躺在地上的…
厚厚一叠…
桑皮纸图纸副本之上!
胡太医的瞳孔!
骤然收缩!
如同看到了…这世间最不可思议的…鬼魅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