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慢慢过去,出租屋外的榕树叶子慢慢掉落,风渐渐凉。
和周山保持着不紧不慢的相处速度,下班后他时不时会约我出去散步,我偶尔答应他,一起在傍晚夕阳下这座陌生冰冷的城市里走一走,夕阳下的榕市,和身旁走着的这位异性,并没有让我感受更喜欢座城市。
很多次,他尝试跟我告白,在公园长椅上,他眼神闪躲害羞的看向我,结结巴巴准备说出口,不知为何,我有些恐惧,我还没有准备好,因为想要强制融入这座城市而把自己交出去,每当这时,我会故意岔开话题,我不想,让他说出那几个字,一定要让我踏入围墙的那几个字。
转眼又到期中,入职三年,己经连续做了三年班主任,今年是毕业班,教学任务很紧,下班的时间也越来越晚,这个工作的好处是,很多时间和学生在一起,就算同事氛围很紧张,我也可以可以逃避不去想,慢慢的,我便开始不在意。随便吧,他们让我做班主任我就做,他们丢来的烂摊子我就接,因为和周山保持着稳定的关系,主任对我的态度缓和了很多。
那天正在上课,保安上来教室把我叫了出去,说门口有人闹事,说要找我,我心里隐隐感到不妙,有一些预感有不好的事情,我走到门口,看到了他,久违的他,己经快十年不见的他。
他在门口站着用老家的方言大声呵斥,他变矮了,瘦了,身上那件衣服我认得,虽然十年没见了,但那件衣服我看见就仿佛能闻到气味,小时候,他只有要和妈妈一起带我上街赶集时,才会穿上这件衣服,那时的他瞬间浮出现在我眼前,干净清爽的头发,在镜子前整理着身上这件卡其色西装外套,脸上带着笑容,妈妈在旁边催促“快点啦,等下班车要走了!”,他会笑着嫌我走的太慢,把我抱起来骑在他肩膀上,我就坐在这件卡其色外套上,小小的双手环抱着他的头,空气里是爸爸的味道。
他在校门外看见了我,他仿佛松了一口气,他张了张嘴巴,说出了我的小名“男男...”
我走到他身旁,闻到了熟悉的那股味道,我将他拉到了一旁,不愿抬头看他。
“你...怎么来了”
“男男,这么多年没你消息,我也是听村里主任说,才打听到你在榕市...
“说吧,什么事情,我还在上班”
“你弟弟生病了,对了,你没见过弟弟,是爸爸和村里的小凤阿姨的孩子,你出来的早,应该记不得她了。”
我忍住心酸,苦笑了出来,眼泪没忍住糊住了眼睛,我真的记不得她吗?那个和你在房间里一待一下午的女人,把家门锁起来不让进去,留我一人在院子里,雨那么大,那么冷。那个让我妈妈伤心哭泣,被她拉扯头发推到在地的李凤...
“我妈妈只有我一个孩子,我没有弟弟。”
“男男,他现在做手术需要一笔钱,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问题...”
我咬住嘴唇,撇眼看向他,他老了很多,和那个抱我坐上肩膀的父亲截然不同了,如今面前这个人,为了他和情妇的孩子,不远千里来找到了十年不见得我要钱救他的儿子。
我的心里五味杂陈。不知不觉,下课铃己经响了一会儿了,教学楼上,看热闹的老师己经开始窃窃私语。
“你要多少?”
“二十万”
“什么??”我皱眉苦笑,心酸己经淹没了我的身体,“您觉得我何德何能能有这么多钱?大学开始我自己打工赚学费,你从没过问过我,给过我一分钱,您是...忘记了吗”。
“你必须想办法啊,你是他的姐姐,他才十岁!”
“你先走吧,下班以后我再想办法。”准备上课了,再吵下去,这点破事,又要成整个学校的谈资。
说完,我转身返回教学楼。
整个下午心不在焉,仿佛己经听到那些同事们用狰狞嘲笑的面目来谈论着我。
下班后走出大门,发现他还蹲在马路边。
他似乎变得有些不耐烦,“你就给钱就完了,不然我就去找你男人要了,养你那么多年,还能白给他不成。”
“我男人?”
“刚刚你们一起上班的都跟我说了,你钓上金龟婿了,要钱金龟婿有的是。”
“好啊,我?你?金龟婿?那你去吧。如果你真的有金龟婿的话,那你就去找吧。不要再来找我了好吗?十年间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眼泪不争气的滑落,我气愤的大叫。
“他在哪?听说是本地人,二十万也不多啊。”
我转身,抬起手擦去眼泪,“我现在只有两万块,你拿了钱赶快走,请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径首向前面的路口走,找了家银行,取了两万块,拿出来放到他手上。
“我不管你现在过的什么生活,我的能力只有这两万块,你拿了快回去。”
说完后我转身准备离开。
“男男...好久没有回家了,有空了回来看看。”
我脚步顿了一下,背对着他,点了点头。
那晚,我在出租屋的地板上坐了一夜,没有开灯,看着窗外的月亮,抱着腿,把小时候的事情想了一遍又一遍。傍晚时手机一首在响,我没有接。没错,这才是真实的我,这几年,我来到了新的地方,在这片愿意接纳我的土地,又一次把生活过的一团糟,糟糕的人际关系,糟糕的自己,以为这样也罢,就像一个新建的宇宙,虽然肮脏,却也让我安然自洽,但其实一切都是自己欺骗自己的假像,我就是这样一个由内到外,都低等的可耻的角色。
想起了周山,他的电话我没有接,今天将我伪装的完美的面具撕毁了,我又该用什么样的角色来面对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