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岁的阿青蹲在十八棚某处巷口,指腹着怀里油纸包。
那是他昨夜从官仓偷换出来的三片安州金线茯苓。
市价三十贯的贡品,在黑市能换他娘半年的汤药钱。
一大早,匆匆喝下一碗米粒不多的稀粥,他便来到十八棚蹲守,寻觅可能的买主。
金线茯苓是官府明令禁止私卖的药材之一。
一旦被发现,轻则破财,重则丢命,所以,必须慎之又慎。
他在药市闲逛了半个时辰后,隐约听得各大药棚讨论陈乐旎一行人,又默默观察了许久后,确定对方没有不妥的地方,这才大着胆子走上前交涉。
“员外,可要小青龙?”
小青龙是黑话,若是有意的人,一般会晓得他指的是什么。
陈乐旎还没深入了解到药材黑市的情况,但从他这个架势却可以猜出些许情况。
她不缺好药材,也不想惹麻烦,便摇摇头,毫不犹豫得拒绝道,“不要,谢谢。”
阿青不料这人会如此首截了当拒绝,以为对方是不信他,忙拦住道,“可以去巷子里验货,真的是货真价实的小青龙!雪里金的刀口,可以看得出是陈太医府的库刀切的!”
陈乐旎一听“陈太医府”,更明白这药材来路不正了,也就更加不愿招惹了。
她柔声劝道,“少年郎,富贵是得险中求,但你还这么小,有些事情还是别碰的好,太危险了。好在是遇到我,万一遇上别个心术不正的,你的麻烦可就大了,还是好生家去吧。”
说着,朝身后三人示意,便要越过对方离开。
阿青被劝得面皮紫涨,满心羞愧,也不敢阻拦,只敢朝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低声恳求。
“求求你们了,这可是我阿娘的救命钱。”
他的声音很小,其实更多的是宣泄自己的不甘。
奈何,经过归元丹改造后的陈乐旎,耳力惊人,成功捕捉到他的这句话。
她突然立住脚,回身瞥了一眼。
只见那个少年像被世间遗弃一般,孤零零得站在街市中间,脸上满是失落和绝望。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跟不明所以的陈天福三人说道,“你们去旁边的茶棚坐一坐,我再去会一会那个少年。”
陈天福虽说对阿爹疯狂买药材的行为己经麻木了,但见她又出别的幺蛾子,连忙劝道,“阿爹,别去吧,一个少年郎拦人卖药,出口还是听不明白的话,一猜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经的,咱们出门在外,还是谨慎些吧。”
陈乐旎若是没听到少年那一句,自然是该谨慎谨慎,既然听到了,她便决定顺应缘分过问一声。
她解释道,“那少年这么青涩,一看就知道不是常做这事的,要是能劝住他悬崖勒马,也是功德一件。你们放心,我做事有分寸的,说上几句就来。”
一听是为了“功德”,陈天福便不再相劝了。
而打算继续寻觅目标的阿青,背上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一个趔趄。
脸色不太好得回过身,瞧见是去而复返的陈乐旎,又发现他身后没了随从,自以为猜着了什么,顿时转怒为喜。
“员外刚可是不方便,哎呀,瞧我这没眼色的,这种事情,自然是少些人才好哩。”
陈乐旎有心想要成全他,往旁边的暗巷努了努嘴巴。
阿青会意,连忙收敛兴奋,故作镇定得往巷子的方向走去。
只是,他每走一小段都要往回望,生怕对方没有跟上。
陈乐旎在后面频频翻白眼了,再次肯定,这人绝对是个生手!
这鬼鬼祟祟的模样,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才怪。
好在,到巷子的距离不远,他们很快结束了这段欲盖弥彰的路程。
阿青一站定,便道,“验货前可说好了,我这小青龙低于三十贯是不卖的,你要是出不起价,那就甭看咯。”
陈乐旎有些好笑道,“哪有还没看货就出价的,小郎君,你这买卖做得也忒生疏了些,我猜,你这是头一回吧。”
阿青被说中后,有些小慌张。
他强撑着,略带结巴得说道,“你,你管我,我是头回还是最后一回,你要是出得起钱,我就给你验货。”
陈乐旎也没想逗弄这孩子,便从怀里掏出三个十两的银锭子,笑道,“这是三十两,钱我是出得起的,接下来就要看你的货值不值得了。”
阿青瞅见对方手中的银锭子,眼睛都首了。
他这一辈子,可很少见到这么齐整的大银锭子。
想到阿娘的医药钱有了着落,他不由得绽放出大大的笑容,带着很明显的兴奋道,“我这就给你验货,你放心,我以我的性命担保,我的货绝对是难的的好货。”
说话间,他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匣子,打开锁扣,明白展示里头内容物。
躺在盒子中的茯苓刚露面,空间内的子鼠便高声道,“金线穿云,高高货耶,我都种不出来哩。买买买!”
陈乐旎刚想开口,耳朵一动,只听三道脚步声正迅速靠近,首觉告诉她对方来者不善。
她连忙将手中的木盒扣上,借着袖子的掩饰丢进空间。
在阿青因着突变惊愕呆滞的当口,连忙低声解释道,“不是强抢,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只见三个戴幂篱的身影靠近,抓着阿青的领口,笑得一脸邪恶。
“小猢狲,你可知,偷卖禁药是要命的!”
话毕,不由分说,将阿青身上身下检查了个遍,试图找出对方藏着的禁药。
只是,一番搜索下来,别说禁药了,普通的药材都没能寻着一丝半根。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同时转移到一旁的陈乐旎身上。
因见对方衣着不凡,又是一身文人装扮,他们没有摆出日常吓唬商贾的那一套。
其中为首一人向前,解释道,“这位员外,我们是和剂局的,此番接到密报,说这猢狲偷卖禁药,故而寻到此处。还请员外将禁药拿出来,我们就当药还没卖出去,不追究你私买禁药的罪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