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渐渐上手了一些生活技能。
清晨的露水还挂在草叶上,九己经能熟练地用柴刀劈开粗细不一的树枝。
三个月前,他连柴刀不会使用。
无忧阁从不需要杀手会这些。
现在,他劈柴的动作干净利落,每刀下去,木头都沿着纹理整齐裂开,断面光滑得像被打磨过。
"今天多砍些,要下雨了。"
谭攸琦早上这样说,手指着西边堆积的乌云。
她总能用各种迹象预判天气。
九点点头,拎起柴刀和麻绳就上了山。
走前,谭攸琦往他怀里塞了个油纸包,里面是两张烙饼,夹着她自己腌的咸菜。
山路上的碎石硌着脚底,九却走得很稳。
他不再像初来时那样,每走一步都在计算哪里适合埋伏、哪里便于撤退。
现在他的眼睛会不自觉地去看树梢新抽的嫩芽,或者溪水里一闪而过的鱼影。
这些无用的观察,现在却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正午时分,九背着捆好的柴火下山。
麻绳勒在肩头,粗糙的触感让他想起无忧阁用来绑犯人的牛筋索。
不同的是,这捆柴火会被放进灶膛,变成温暖的火焰和热腾腾的饭菜。
这个认知让九的脚步不自觉地加快了些。
血腥味最先钻进鼻腔。
距离木屋还有百步远,九的脚步猛然顿住。
那味道太熟悉了。
铁锈般的腥甜,混着内脏破裂后的腐臭。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松开,柴火"哗啦"一声散落在地。
木屋的门大敞着,门槛上那道拖拽的血痕。
九的视线移动着。
他看到了翻倒的桌椅,仿佛是一场激烈的搏斗留下的痕迹;碎裂的陶罐,散落在地;被利器划破的床褥,露出里面的棉花。
最后,九的视线停在了屋子的中央。
谭攸琦仰面躺在血泊里,她的胸口插着一把刀,那是她自己用来切菜的刀。
她的眼睛还睁着,却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弯成月牙了。
她的围裙被鲜血浸透,原本鲜艳的颜色己经被染成了暗红色,上面还沾着几个清晰的鞋印。
这些鞋印看起来像是男人的脚印,有人踩着她的尸体,在这屋子里翻找过东西。
九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他的心跳很奇怪,比平时快了许多,但又不是那种面临危险时的警觉加速。
他的手指微微发麻,就像是被冻伤了一样,可天气明明很暖和。
后院传来压低的说话声:"都翻遍了,根本没有《风谣诀》的踪迹。"
"继续找!那小子肯定把东西藏在这附近了。"
九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不禁一沉,他立刻就辨认出了这是谁的声音。
这是异安门的罗回,以追踪术闻名于世。
果然不出所料,追兵还是找来了。
然而,令九始料未及的是,他们竟然会先对谭攸琦动手。
按常理来说,这并不会影响到九的判断。
在无忧阁,执行任务时,任何可能妨碍任务的人都可以被除掉,哪怕是无辜之人。
可是,此时此刻,九却感到自己的呼吸变得异常困难,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胸口。
后院的三个人很快发现了他。
"九!"罗回最先拔剑,"果然还活着!"
九没有答话。
他的目光缓缓地从那三个人身上移开,最终停留在了后院那片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烫的草药架上。
那是谭攸琦昨天刚刚采摘回来的紫苏,原本应该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架子上,等着被制成药剂或者用于烹饪。
然而此刻,这些紫苏却被打翻在地,与泥土混在一起。
谭攸琦还特意告诉他,要用这些紫苏给他炖鱼汤,因为紫苏对伤口愈合有好处。
第一把剑刺来时,九侧身避过,反手拧断了持剑人的手腕。
骨头碎裂的声音格外清脆。
第二个人挥刀砍向他脖颈,九不退反进,用手臂硬接了这一刀,同时另一只手成爪,首接掏进了对方胸腔。
温热的血溅在脸上时,九突然想起谭攸琦给他擦脸的样子。
她总说血渍要及时洗,不然会留下印子。
只可惜,现在没人会这么说了。
"不愧是十煞!"
罗回看着两个同伴瞬间毙命,脸色惨白地后退。
九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的:"她给我熬过药。"
这句话毫无逻辑,却让赵无咎的面上闪过一丝凝重。
最后的战斗结束得很快。
九折断了赵无咎的西肢,留着他最后一口气。
在无忧阁,这叫"问路石",用来引出更多敌人。
但当他看着罗回扭曲的脸,突然改了主意。
他抓起地上的一块尖石,缓慢地、一寸寸地碾碎了罗回的喉骨。
这不是最高效的杀人方式,甚至不够专业。
但九就是想这么做,想听那骨头一点点碎裂的声音,想看罗回眼中逐渐熄灭的光。
——————
九跑走了。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就像不明白为什么不敢回头看谭攸琦的尸体。
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剧烈跳动,撞得肋骨生疼。
这不是奔跑造成的,即使在最激烈的追杀中,他的心跳也从未这样失控过。
林间的树枝抽打在脸上,划出细小的血痕。
九感觉不到痛,只记得谭攸琦用针线给他缝伤口时,手指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珍宝。
她说"忍一忍",尽管他从未喊过疼。
更多追兵出现了。
九记不清杀了多少人,只记得每张脸上贪婪的表情都如出一辙。
他的动作越来越狠辣,不再是一击毙命的精准,而是近乎虐杀的残忍。
有个年轻剑客临死前哀求,说家里还有老母,九却毫不犹豫地踩碎了他的喉咙。
九的胃部一阵绞痛。
他跪在溪边干呕,却只吐出几口酸水。
手指深深抠进泥土,挖出了五道血痕。
无忧阁的训练里没有这个。
没有这种撕心裂肺的空洞感,没有这种让人想把自己撕成两半的陌生情绪。
花林中的花瓣纷扬如雪。
九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当他终于力竭倒下时,身下压碎了一片不知名的野花。
淡紫色的花瓣沾了血。
仰面朝上,九看着满天星斗。
九蜷缩在花丛中。
远处传来追兵的呼喝声,但他己经无力再战。
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