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顶是毁灭风暴的末日景象,脚下是吞噬万物的赤红深渊。狗娃背靠冰冷粗糙的岩壁,怀中是剧烈挣扎、意识在冰封与火焰间沉浮的少年。两人身处一块布满裂痕、在震动中簌簌掉落的黑色岩石平台上,如同惊涛骇浪中唯一残存的孤岛。
“我是狗娃。” 狗娃的声音穿透了上方坠石的轰鸣与深渊火焰的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碎裂的胸腔里硬生生挤出,带着血沫的铁锈味,却又异常清晰、沉重,如同命运之锤的敲击,“而你脸上的这道疤…和我脸上的疤一样。它属于…我们共同的过去。”
“告诉我,” 他的目光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焊进少年那双幽蓝与黑暗疯狂拉锯的眼眸深处,不容闪躲,“你是谁?”
“我…是…谁?” 少年破碎的声音重复着,如同迷途的幽灵在空谷回响。他脸上的肌肉因内在的激烈冲突而扭曲,那道狰狞的蜈蚣疤痕也随之蠕动,仿佛活了过来。指尖抠入狗娃手臂的力量时紧时松,幽蓝的鳞片下,属于人类皮肤的苍白与青筋剧烈地起伏。
轰隆! 一块被塔灵爆炸碎片击中的巨大山岩在他们头顶上方不远处的峭壁轰然崩裂,裹挟着毁灭白光的碎石如暴雨般倾泻而下!几块燃烧着白焰的碎石狠狠砸在狗娃身侧的岩壁上,溅起刺目的火星,灼热的气浪几乎将他掀翻!
狗娃猛地将少年更紧地护在怀里,用自己残破的后背抵挡飞溅的碎石和冲击波。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喉头腥甜翻涌,但他环抱的手臂纹丝不动,如同最坚韧的藤蔓。
“小心!” 他嘶吼着,声音被爆炸的巨响淹没。
剧烈的震动让脚下的平台裂痕瞬间蔓延!一块半人高的岩石边缘“咔嚓”一声断裂,翻滚着坠入下方沸腾的赤红深渊,瞬间被吞噬,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平台倾斜的角度更大了,狗娃和少年无可避免地向深渊边缘滑去!
“呃啊——!” 少年因这突如其来的失重感和死亡的逼近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这并非归墟意志冰冷的愤怒,而是源自生命本能的、最纯粹的恐惧!这恐惧如同投入油锅的水滴,在他意识深处那片冰洋中炸开!
他瞳孔中那点挣扎的黑暗火星,在这一刻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如同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覆盖着鳞片的手臂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不再是抠挖,而是如同濒死之人般死死抱住了狗娃的腰!整个身体蜷缩着,头颅深深埋进狗娃的胸膛,仿佛那里是唯一能躲避毁灭风暴的港湾!
“怕…我怕…” 含糊不清、带着哭腔的呓语,混杂着滚烫的液体(是泪水?还是被高温蒸腾的能量?)滴落在狗娃胸前破烂的衣物上。这不再是之前痛苦的呻吟,而是带着名字的呼唤,带着对存在的确认!
“狗娃…” 少年埋在他胸前的头颅里,发出微不可闻、却如同惊雷般炸响在狗娃灵魂深处的声音。这个名字,如同钥匙,瞬间捅破了蒙蔽记忆的重重冰层!
嗡——!
就在少年喊出“狗娃”这个名字的刹那,两人脸颊上那两道一模一样的蜈蚣疤痕,仿佛被无形的电流同时贯穿!
一股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无法抗拒的共鸣轰然爆发!
不是温暖,而是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一把无形的刻刀,正顺着疤痕的轨迹,狠狠剜进他们的灵魂深处!
狗娃眼前骤然一黑!无数破碎、混乱、被冰封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蛮横地冲进他的意识!
凛冽的风雪! 刀子般的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脸上,生疼。视线模糊,只有一片苍茫的白色。
粗糙的触感! 一根沾着冰冷草木灰和某种苦涩草药汁液的手指,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重重按在他(少年?)脸上那道新鲜、火辣辣剧痛的伤口上。
一个模糊却顶天立地的背影! 在风雪中艰难跋涉,背对着他,宽阔的肩膀仿佛能扛起整片塌下来的天空。那背影回头的一瞥,眼神里是…是…坚毅!疲惫!还有…深不见底的、沉甸甸的…守护! 那眼神,与冰泪晶体中父亲烙印的意志瞬间重合!
剧烈的震动! 大地在哀鸣!脚下坚实的黄土高原如同酥脆的饼干般裂开巨大的缝隙!头顶是…是…遮天蔽日的阴影! 冰冷!死寂!带着吞噬一切的气息!那是…归墟的触角!
撕心裂肺的呼唤! “跑——!带着他跑——!!” 一个男人(父亲!)声嘶力竭的吼声,被淹没在天地崩塌的巨响中。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带着最后的力量,狠狠将他(少年?)推向风雪弥漫的远方…而那只手的主人,瞬间被汹涌而至的幽蓝冰潮吞噬…
最后定格的画面: 风雪中,另一个小小的、满脸是血(脸上同样有一道新鲜疤痕!)的身影,被那推向远方的手无意中带倒,滚落在雪地里,惊恐绝望的眼神与自己(少年?)隔着风雪与崩塌遥遥相撞…那是…幼年的狗娃!
“父亲…!” 狗娃和少年同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这呐喊并非通过喉咙,而是源自灵魂深处最惨烈的共振!
记忆的洪流在两人意识中疯狂交汇、碰撞、印证!黄土高原的风雪,父亲的背影,灭顶的灾难,失散的兄弟…所有被归墟意志强行冰封、扭曲、埋葬的过去,在这生死边缘,在这血脉疤痕的共鸣下,如同被点燃的引线,轰然炸开!
少年猛地抬起头!他眼中的幽蓝如同退潮般急剧消退,瞳孔深处的黑暗疯狂扩张,几乎占据了整个眼眶!但那不再是归墟的死寂,而是被巨大的痛苦、悲伤、难以置信的震惊和一种失而复得的狂喜所点燃的、炽烈的灵魂之火!
“哥…哥哥…?” 他看着狗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泪的重量。覆盖他面颊的幽蓝鳞片剧烈闪烁、消退,显露出下方苍白却属于人类的皮肤,以及那张与狗娃记忆中那个在风雪中失散的幼弟轮廓逐渐重合的脸!
“是我!是我!石头!” 狗娃再也无法抑制,滚烫的能量泪滴(混杂着血与光点)夺眶而出,他用力捧住少年——石头——的脸,仿佛要将他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我找到你了!石头!哥找到你了!”
然而,就在这认亲的狂喜与悲痛如同火山般爆发的瞬间!
“吼——!!!”
一声源自九幽地狱的、充满被愚弄和亵渎的滔天震怒咆哮,猛地从贯穿石头胸膛的归墟锁链深处爆发出来!锁链上原本混乱暗淡的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幽蓝寒光!一股远比之前更加冰冷、更加霸道、带着绝对抹杀意志的恐怖力量,顺着锁链狠狠灌入石头的身体!
“呃啊啊啊——!!!” 石头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他刚刚恢复些许人类色泽的脸庞瞬间被更加浓密的幽蓝鳞片覆盖!瞳孔中那炽烈的灵魂之火如同被极寒风暴席卷,瞬间黯淡、摇曳,再次被汹涌的黑暗和冰冷的幽蓝疯狂挤压!归墟锁链发出刺耳的金属扭曲声,链节绷紧,如同活过来的毒蛇,要将石头重新拖回那永恒的冰封深渊!
“不!放开他!” 狗娃目眦欲裂,他能感觉到怀中石头的身体再次变得冰冷僵硬,那刚刚燃起的意识之火正在被强行掐灭!他怒吼着,不顾一切地调动体内仅存的、那缕融合了混沌之力的能量,试图再次注入玄龟断剑,斩向那该死的锁链!
但体内的能量冲突因他剧烈的情绪波动和刚才的记忆冲击而再次加剧!创世之火与归墟本源在他体内如同两头失控的凶兽疯狂撕咬,剧痛让他眼前发黑,凝聚的能量瞬间溃散!玄龟断剑只是发出一声微弱的嗡鸣,剑尖幽蓝寒芒闪烁不定,根本无法稳定!
更致命的是——
头顶的毁灭风暴似乎被下方深渊中两人剧烈的能量波动和归墟意志的爆发所吸引!
一道残留的、手臂粗细却依旧蕴含恐怖毁灭气息的创世之火能量流,如同嗅到血腥味的毒蛇,猛地从崩塌的峰顶裂口中窜出,撕裂混乱的能量乱流,带着净化一切的冰冷意志,精准无比地朝着峭壁平台上紧紧相拥的两人——或者说,朝着那根剧烈挣扎的归墟锁链和其源头(石头)——狠狠噬咬下来!
死亡,从未如此刻般近在咫尺!上方是净化之炎,体内是失控的能量,怀中是正被归墟意志疯狂反扑、意识再次沉沦的弟弟!
狗娃死死抱住石头冰冷僵硬的身体,抬头望向那道索命的白光,布满血丝的眼中,绝望与疯狂如同风暴般交织、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