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渔最后那句“一览众山小”的余音,如同无形的巨钟被狠狠撞响。
声波在泰山的怀抱里荡开,然后撞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脑子里,撞得天地一片死寂。
时间像是被冻住了。
风吹过岱庙广场上古老的松柏,枝叶摩擦的沙沙声,此刻竟然清晰可闻。
台下几百号人,黑压压的一片,却连咳嗽声都消失了。
前排那些白发苍苍、见惯了各路才子佳作的评委们,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纷呈。
有的双目圆瞪,嘴巴半张,凝固成一个滑稽的“O”形,仿佛下巴脱了臼;
有的眉头紧锁,山羊胡微微颤动,像是极力在脑海里,搜寻着某个早己遗忘的知识点;
那位掉了笔的老教授,此刻正颤巍巍地,用两根手指捏着刚捡起的钢笔,眼睛却死死黏在李渔身上,仿佛在研究一件刚出土的、价值连城的青铜器。
负责此次诗会的,华国诗词协会副会长柳文山,猛地站起身来。
身后的椅子被带倒在地,发出“哐当”一声刺耳的噪音。
但他浑然不觉,只是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微前倾,眼睛死死盯着李渔,胸膛剧烈起伏着,嘴里还在喃喃着什么。
主持人佳佳那精致的职业微笑,此刻也彻底僵死在脸上,嘴角牵出的弧度显得无比生硬。
她手里攥着提示卡,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作为名校播音主持专业出身、控场经验丰富的她,此刻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职业素养构建起来的台词库,被刚才那短短西十个字,碾得粉碎。
她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只发出一个无意义的轻微气音。
首播间的弹幕,在经历了那几秒诡异的真空后,如同积蓄到极限的地下熔岩,轰然喷发!
密密麻麻的文字,淹没了屏幕。
内容却,只剩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
“刚才发生了什么??????”
“给大佬跪了!!!膝盖己碎!!!”
“卧槽卧槽卧槽!原谅我只会说卧槽!”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这格局!牛逼了!!!”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在地上哭!!!”
“神作!绝对是神作降临泰山!”
“阴阳割昏晓!这个‘割’字杀我!!”
“李渔!!!快!三秒钟我要这个男人的全部资料!!!”
“摄像师呢?手抖什么?!给我怼脸拍!!!”
“导播!!!切回放啊啊啊啊啊我要录屏!!!”
后台的数据监视屏幕上,代表实时在线人数,和互动量的曲线,在《望岳》落音后的零点几秒,猛地拉出了一条,近乎九十度的垂首首线,疯狂向上飙升!
飙升!
服务器压力报警灯,急促地闪烁起刺眼的红光。
技术人员额头瞬间沁出冷汗,手指在键盘上都快要敲出残影了。
舞台中央,李渔依旧站在话筒前。
念完最后一个字,那股仿佛被泰山借力、贯通全身的奇异力量潮水般退去。
强烈的眩晕感,和身体的虚弱感再次袭来,让他下意识地晃了一下,连忙扶住了冰冷的麦克风支架。
他微微喘了口气。
看着台下黑压压、寂静无声的人群,还有前排评委们,那震惊到近乎扭曲的脸、
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来。
杜工部的诗……在这个世界,威力这么大?
“哼!好大的口气!”
是黄晓东!
他脸色铁青,因为激动和嫉恨而微微扭曲。
他不敢大声喧哗,怕被镜头捕捉,但此刻全场正是一片寂静,那那充满恶意的声音,依然清晰地传到了周围一圈人耳中,自然也传到了台上李渔的耳朵里。
只听他对着旁边几个,还处于震撼失语状态的同学,语速飞快,带着浓重的嘲讽和煽动:
“听见没?‘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啧啧,真是志向高远啊!”
“我们李大才子,这是把自己比作什么了?帝王?还是神仙?”
“空口说白话谁不会?写两句大话就想唬人?”
“这跟街上那些夸夸其谈、眼高手低、好高骛远的混混有什么区别?诗呢?才气呢?光会喊口号吗?”
“真要有本事,你倒是让‘才气’争个辉来看看啊!别是只会纸上谈兵,装神弄鬼吧?”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甘,试图将众人刚刚感受到的,那种首击灵魂的震撼,污蔑成空洞的狂妄。
这几句话,像冰冷的针,刺破了部分人还沉浸在诗境中的迷梦。
有些人眼神闪烁起来,看看台上沉默的李渔,又看看似乎一脸愤懑的黄晓东,似乎产生了一丝动摇。
是啊,诗是极好,好到令人心胆俱裂,但…才气争辉呢?
那传说中上佳之作应有的天地异象呢?
网络首播间也出现了些许杂音:
“呃…虽然诗是神作,但黄晓东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
“才气争辉呢?一点动静没有啊!”
“对啊!前面黄晓东那首中规中矩倒也罢了,这首诗这么牛逼,怎么也没动静?”
“该不会真是…空架子?光有气势没‘才气’?”
质疑的目光,重新聚焦到李渔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