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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津站的清晨，被一种异样的安静笼罩。行动队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里面只传出纸张翻动和钢笔划过的沙沙声。李涯坐在办公桌后，脊背挺首如常，深色中山装一丝不苟。他处理文件的速度快得惊人，批复精准，字迹冷硬，像一台设定好程序的精密仪器。
马三拿着一份需要签字的行动报告，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
“队长，这是西码头仓库的例行巡查报告，请您过目签字。”
“嗯。”李涯头也没抬，接过报告，目光迅速扫过，拿起笔刷刷签下名字，递回去。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眼神始终落在下一份文件上，空洞得没有一丝波澜。
马三接过报告，看着李涯那毫无表情、仿佛戴了面具的侧脸，欲言又止。最终只低声道：“是，队长。”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门。走廊里，他和另一个队员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压抑和不解。自从上次从站长办公室出来，他们的队长就像换了个人，沉默得可怕。
沈静秋抱着一摞需要归档的文件经过行动队门口，恰好看到马三出来时那副噤若寒蝉的样子。她放慢脚步，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那扇紧闭的门。
她忘不了几天前那个深夜，透过门缝看到的景象：李涯蜷缩在狼藉的地板上，指关节鲜血淋漓，那画面像烙印一样刻在她心里。老顾那句“他很危险”的警告，在眼前这个男人如此真实的痛苦面前，显得遥远而模糊。她无法再仅仅把他当作一个需要警惕的调查对象。一种更强烈的情绪驱使着她——她想做点什么，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
她留意到他受伤的手，不知道伤口有没有处理，会不会感染。她注意到他办公室的煤炉，火苗总是微弱，在深冬的寒气中挣扎。她还听说，他这几天依旧只靠冷馒头果腹。
午休的铃声响起，站里瞬间热闹起来，同事们三三两两涌向食堂。行动队办公室依旧安静。
沈静秋深吸一口气，回到档案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悄悄准备的碘酒、纱布和一小瓶家传的跌打药酒。她攥紧了布包，指尖微微发凉，走向那扇紧闭的门。
敲门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犹豫。
“进。”里面传来李涯毫无起伏的声音。
沈静秋推门进去。李涯正低头看着一份地图，闻声抬起头。看到是她，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又恢复了那深潭般的平静。他脸上没什么血色，眼下乌青依旧浓重。
“沈小姐有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静秋的目光飞快地扫过他放在桌上的右手。指关节处，被他自己砸破的伤口只是草草地用一块脏污的手帕缠着，边缘能看到干涸发黑的血迹和微微的红肿。
她的心揪了一下。定了定神，她举起手中的小布包，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自然：“李队长，我看到您手受伤了。站里医务室备了点药，让我给您送过来，处理一下比较好，免得感染。”她找了个蹩脚的借口。
李涯的目光落在布包上，又缓缓移到她脸上，那眼神复杂难辨，有审视，有探究，也有一丝困惑，他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沈静秋被他看得有些局促，脸颊微热。她硬着头皮走上前，将布包放在桌角离他稍远的位置。“东西放这儿了，您处理下吧。”她说完，转身就想走。她没勇气亲手给他包扎。
“你会吗？”李涯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沈静秋的脚步钉在原地。
她愕然回头。
李涯的目光依旧平静，甚至没什么温度，只是看着她：“包扎。”
沈静秋的心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点点头：“会一点。”
“那劳烦。”李涯的声音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他伸出受伤的右手，放在桌面上。那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托付的意味，让沈静秋的心弦瞬间绷紧。
她走回桌边，动作有些僵硬地打开布包。取出碘酒瓶时，指尖微微发颤。她拧开瓶盖，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
“会有点疼。”她低声说，用镊子夹起一团棉球，蘸上棕色的碘酒。
“嗯。”李涯只是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那睫毛像受惊的蝶翼，微微颤动。
冰凉的碘酒棉球触碰到伤口边缘的皮肤，李涯的肌肉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下，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沈静秋屏住呼吸，动作笨拙却极其轻柔地擦拭着伤口周围干涸的血污和灰尘，避开中间皮开肉绽最严重的地方。她能感觉到他皮肤下传来的细微紧绷感。
“要清理里面，可能更疼。”她提醒道，声音轻得像羽毛。
“无妨。”李涯的声音依旧稳定。
沈静秋咬了咬下唇，鼓起勇气，用新的棉球蘸了药酒，小心翼翼地探向伤口深处。李涯的呼吸似乎停滞了一瞬，握着拳的左手在桌下收紧。沈静秋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动作更加轻柔缓慢。药酒的辛辣气味混合着血腥气。
“好了”她终于清理干净，额头上己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她赶紧拿起干净的纱布，一层层，动作略显生疏却十分认真地缠绕在他受伤的指关节上，最后用胶布固定好。整个过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办公室里只剩下两人略显急促的呼吸声，以及窗外寒风偶尔刮过窗棂的呜咽。
包扎完毕，沈静秋立刻收拾好布包里散落的东西，动作快得像逃跑。“好了，您注意，别沾水。”她低着头，不敢看他，匆匆说了一句，转身就走，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