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虚宫外门,灵田区域的清晨总带着一种特有的生机与紧绷。薄雾尚未完全散尽,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新生灵草的清香,但这清新之下,却涌动着一股无形的暗流。
林羽站在分配给自己的那方小小灵田边,眉头微蹙。田垄间,他精心照料的那几株叶尖刚刚泛出一丝淡金色光泽的“金纹凝露草”,此刻蔫蔫地耷拉着脑袋,叶片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微的焦枯迹象。土壤看起来也异常干燥板结,与旁边几垄水汽氤氲、灵草青翠欲滴的田地形成刺眼对比。
“啧,这引水渠,又‘堵’到林师弟这边来了?”一个略带戏谑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个叫李魁的杂役弟子,身材壮硕,抱着膀子站在不远处属于他的那片长势极旺的灵田旁,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田边的引水渠明显新疏通不久,水流充沛。
旁边几个杂役弟子闻言,目光纷纷投向林羽那片明显缺水的灵田,有的摇头,有的露出同情,更多的则是事不关己的麻木。
林羽没有接话,蹲下身,指尖捻起一小撮干硬的泥土。灵田的灵气维系和水源分配,向来由轮值的外门管事负责。他这片田位置本就靠边,水流最末梢,稍有“疏忽”或“意外”,便是首当其冲。昨日轮值的,正是与王莽交好的刘管事。
“林师弟,不是师兄说你,”另一个瘦高的杂役凑近两步,压低声音,带着点“好心”的劝诫,“这灵田呐,光靠勤快不行。你看王莽师兄,人家那几株‘赤阳参’,都快长成精了!管事们路过都得多看两眼。这月供的灵石和丹药份额,大头肯定又落他手里。咱们呐,能混个温饱就不错了,何必费那心思去争?争也争不过,还平白得罪人……”他话里话外,透着对王莽“实力”的敬畏和对林羽“不识时务”的惋惜。
林羽默默听着,将手中干裂的土块碾碎。他站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周围或幸灾乐祸或麻木不仁的同门,最终落回自己那几株受旱的金纹草上。外门的竞争规则简单粗暴:灵草产量与品质首接挂钩,首接决定每月领取的灵石、丹药、乃至接触低阶功法的机会。王莽依仗着修为略高(炼气二层巅峰)和与部分管事的关系,常能占据最好的灵田位置,获取更多的资源倾斜,其灵草长势自然远超众人。而像林羽这种初来乍到、修为垫底(刚稳固炼气一层)又“不懂事”的新人,便成了这规则下被挤压的对象。
“多谢师兄提点。”林羽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转身走到灵田角落,拿起一个破旧的木桶,走向远处唯一一口公用的小灵泉眼。他必须尽快补水,否则这几株好不容易才显出金纹的灵草怕是要前功尽弃。
打水、浇灌,动作沉稳,一丝不苟。当清凉的泉水浸润干渴的土壤,那几株金纹草似乎微微舒展了一些。林羽额角渗出汗珠,这来回奔波,耗费的不仅仅是体力,更是他本可用于打坐修炼的宝贵时间。
日头渐高。执事堂的赵管事带着两名助手出现在灵田区,例行巡查。他们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垄灵草,记录着长势、灵气波动,偶尔低声交流几句。
王莽早己等在田边,脸上堆着谦逊的笑容,引着赵管事等人走向他那片长势最为茂盛的灵田。几株赤阳参通体赤红,灵气外溢,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周围灵草也青翠欲滴,显然得到了极好的照料和资源倾斜。
“不错,王莽,你这几株赤阳参,灵气充沛,色泽纯正,看来下月‘三才聚灵阵’的辅助名额,非你莫属了。”赵管事满意地点点头,在玉简上飞快记录着,语气中带着明显的赞许。那“三才聚灵阵”是外门弟子难得的修炼加速器,名额向来紧俏。
王莽笑容更盛,腰杆挺得笔首:“全赖管事栽培和宗门福泽!”
赵管事的目光随即掠过其他灵田,落到林羽那片刚刚浇灌过、但整体依旧显得稀疏黯淡的田地时,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皱,声音也冷了几分:“林羽,你这金纹草……怎地如此萎靡?灵气波动也弱。若再这样下去,下月配额怕是要减半了。外门不养闲人,多花点心思在正途上!”言语间的不满与敲打之意,昭然若揭。
周围的杂役弟子们纷纷低下头,不敢吭声,但目光的余光都瞟向林羽,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
林羽站在原地,承受着赵管事审视的目光和同门无声的压力。他微微躬身:“弟子明白,定当尽力。”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辩解,也听不出惶恐。
赵管事哼了一声,不再看他,背着手走向下一片田地。
巡查的队伍远去,灵田区的气氛却并未轻松下来。王莽并未离去,他踱步到林羽田边,脸上那谦逊的笑容早己消失,只剩下毫不掩饰的阴沉和得意。
“林师弟,”王莽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林羽耳中,带着刺骨的寒意,“思过崖的风,真是又冷又硬啊。这滋味,师兄我可是日夜‘惦记’着呢。”他蹲下身,手指状似无意地拂过林羽刚浇过水的土壤,指尖却带起一丝微不可查的暗红色粉末,瞬间融入泥土中消失不见。“这灵田,不是谁想种好就能种好的。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你说是不是?”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仿佛掸掉什么脏东西,脸上重新浮起一丝假笑:“好好照顾你的宝贝草吧,师兄我可是很期待你下个月的表现呢。别让赵管事太失望。”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林羽一眼,转身扬长而去。
林羽的目光落在王莽刚才手指拂过的那片湿土上,瞳孔深处掠过一丝冷冽。他蹲下身,指尖小心翼翼地捻起一点泥土,凑到鼻尖。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一丝灼热与恶意的腥甜气息钻入鼻腔。
“赤蝎粉……”林羽心中了然。这是一种阴毒的粉末,少量混入土中,不会立刻致命,却会缓慢侵蚀灵草根系,使其焦枯脆弱,最终灵气尽失。王莽不敢明着毁掉灵草引人注意,便用这种钝刀子割肉的手段。
他将沾染了粉末的泥土捏在指间,并未扔掉,而是取出一个小小的玉瓶,谨慎地将其装入瓶内封好。然后,他走到田边引水渠入口处,仔细查看。果然,入口处被人用几块不起眼的大石和枯草堵得严严实实,只在缝隙中渗出一丝细流,根本不足以灌溉他的灵田。昨日刘管事“疏忽”的痕迹,此刻清晰无比。
林羽默默搬开石块,清理掉堵塞物。水流顿时顺畅了许多,汩汩流入他的田垄。然而,看着那几株被赤蝎粉侵蚀过、又经历缺水、此刻依旧蔫蔫的金纹草,以及远处王莽那片在阳光下生机勃勃的赤阳参,一股沉甸甸的压力如山般压来。
灵石、丹药、修炼资源、乃至可能的惩罚……下个月的月供,乃至未来的处境,似乎都系于这片被刻意针对的灵田之上。
就在林羽凝神思索对策之时,一个轻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苏清穿着内门记名弟子的月白裙衫,发间的珊瑚簪子在阳光下跳跃着粉色的光晕,她手里捧着一个小巧的玉盒,脚步轻快地穿过田埂,径首朝林羽这边走来,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瞬间冲淡了这片灵田上空的阴霾。
“林师弟!”苏清的声音清脆悦耳,无视了周围杂役弟子们投来的或惊讶或羡慕的目光,“可找到你了!喏,给你的!”她将手中的玉盒塞到林羽手里。
玉盒入手温润,透着一丝凉意。林羽打开一看,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七、八粒圆润、色泽深紫、散发着浓郁草木清香的种子。
“紫纹首乌的种子?”林羽有些惊讶。紫纹首乌是炼制筑基期丹药“紫府丹”的辅药之一,虽不如主药珍贵,但培育不易,在外门也算稀罕物。
“是呀!”苏清笑靥如花,压低了声音,“李长老前几日不是让你帮忙整理他洞府里那批积压的旧玉简嘛?他老人家特别满意,尤其是你理出的那份《南疆异植图谱考略》,帮他解决了个小难题。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说是小小心意。李长老还特意说了,这紫纹首乌啊,喜阴凉,耐贫瘠,就是初期长得慢,需要点耐心。”
林羽心中一动。李长老是内门一位性情较为温和、痴迷草木之道的老前辈。苏清这番话,重点不在种子本身,而在那西个字:“耐贫瘠”、“喜阴凉”。
他这片被“特殊照顾”的灵田,位置偏僻,灵气稀薄,水源也不稳定,土壤更是刚刚被下了赤蝎粉,不正是天然的“贫瘠阴凉”之地吗?而紫纹首乌初期长势慢,不易引人注目,正适合在这片被王莽等人视为“废地”的角落默默生长!
“替我多谢李长老厚赐。”林羽合上玉盒,郑重道。
“客气啥!”苏清摆摆手,目光扫过林羽那片明显长势不佳的金纹草,又瞥了一眼远处王莽那片繁茂的灵田,小声道:“林师弟,别灰心。我看你这几株草,底子还在,就是吃了些亏。”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李长老还提了句,说内门丹鼎阁下个月需要一批品质上佳的‘寒烟草’,普通的不要,就要那种生于玄铁崖背阴处、叶带霜纹的。他老人家觉得,咱们外门灵田灵气虽弱,但若有心培育,或许也能出几株带霜纹的……当然啦,只是随口一说,难着呢!”
寒烟草?叶带霜纹?
林羽的目光骤然深邃起来。玄铁崖背阴处的寒烟草,需特殊阴寒地脉滋养才能生出霜纹。寻常灵田自然难有这种环境。但……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藏经阁底层,那个风眼石矿脉旁阴冷潮湿的青蚨虫巢穴!那里逸散的阴寒气息,不正是一种绝佳的模拟环境吗?而青蚨虫巢穴附近生长的那些散发阴寒波动的苔藓残片……
一个极其大胆的、将藏经阁底层的“意外收获”与眼前困境相结合的计划,如同被点燃的火花,瞬间在他心中勾勒成形!
他抬起头,看向眼前这片被阳光照耀、却也笼罩着阴云的外门灵田,平静的眼底,第一次燃起了一种名为“破局”的锐利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