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几乎要掀翻屋顶,五彩斑斓的镭射灯疯狂闪烁,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酒精、汗水和廉价香水混合的刺鼻气味。何东林陷在最大的卡座里,左右各搂着一个衣着暴露的陪酒女,面前的桌子上堆满了空酒瓶和果盘残骸。
“操!操!操!” 何东林猛地将手中半瓶洋酒狠狠砸在地上!玻璃西溅,吓得陪酒女尖叫着躲开。他双眼赤红,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暴躁野兽。
“凭什么?!啊?!凭什么老头子带那个野种去缅甸?!不带我?!” 他冲着身边几个噤若寒蝉的跟班怒吼,唾沫星子飞溅,“老子才是他亲儿子!‘水蛇’的太子爷!缅甸!军火!跟将军谈生意!这么威风的事!凭什么让陈小龙那个王八蛋跟着?!”
何东林的内心被抛弃的屈辱感: 父亲何森带着陈小龙而不是他,这无异于当众扇他耳光!在他扭曲的认知里,这是父亲对陈小龙能力的认可,对他这个亲生儿子的彻底否定!一种被至亲抛弃的、深入骨髓的屈辱和愤怒灼烧着他的理智。“老头子…你眼里只有那条会摇尾巴的狗吗?!我才是你儿子!!”
陈小龙!这个名字像毒刺一样扎在他心里。凭什么?凭什么这个没爹没妈的野种,能一步步爬到今天的位置?得到父亲的“赏识”?甚至能代替他去参与如此重要、如此“威风”的事务?嫉妒的毒液混合着根深蒂固的嫉恨,在他胸中翻江倒海。“陈小龙…你他妈给老子等着!等老头子回来,看我怎么弄死你!”
愤怒之后,是巨大的空虚和无力感。他深知自己的能力远不及陈小龙,无论是心机还是手段。父亲的决定像一盆冷水,浇灭了他“太子爷”的虚妄幻想,露出了他本质上的草包和懦弱。这种认知带来的挫败感,让他只能用更疯狂的酗酒、更粗暴地对待女人、更歇斯底里的破坏来宣泄和掩饰。*“都他妈滚!给老子滚!拿酒来!最烈的!!”* 他粗暴地推开身边的陪酒女,抓起新开的酒瓶,首接对着瓶口猛灌,酒精灼烧着喉咙,却浇不灭心中的邪火。他开始幻想等父亲回来,如何添油加醋地告状,如何找茬狠狠羞辱、甚至“处理”掉陈小龙。这个念头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慰藉,支撑着他继续沉沦在酒精和暴戾的泥潭里。东昌的“天”(何森)暂时离开了,留下的“太子”却只是一只被怨恨和酒精泡发的、随时可能爆炸的脓包。
万米高空之上,私人飞机平稳飞行。机舱内装饰奢华,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何森靠窗坐着,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真皮扶手。表面平静,内心却远非如此。
飞机远离东昌,深入陌生的缅甸,让何森骨子里的谨慎和疑心提升到了顶点。他看似闭目养神,实则全身感官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他反复推敲着此行的每一个细节:吴将军突然强硬的态度、陈小龙那番极具煽动性的话语、以及…陈小龙本人。“这小子…是不是太‘忠诚’、太‘积极’了点?那眼神深处…总觉得藏着东西…” 他忍不住微微睁开眼,锐利的目光扫过对面座位上的陈小龙。
陈小龙正安静地看着舷窗外的云海,侧脸在机舱灯光下显得平静而专注。何森的目光在他脸上那道伤疤上停留片刻。这道疤,是他“忠诚”的勋章,也是何森掌控他的一个象征。但此刻,在这万米高空,远离了他的权力王国,这道疤却让何森感到一丝莫名的不安。“他太冷静了…这种时候,连东林都会兴奋或紧张…他却像在…等待?” 何森强迫自己压下这些念头,告诉自己这是多疑。陈小龙的命脉(他的母亲)还捏在自己手里,他不敢!但那一丝疑虑,如同细小的毒藤,悄然缠绕上心头。
抛开疑虑,巨大的利益诱惑占据上风。那批军火的价值,以及与吴将军建立更稳定渠道的前景,足以让他冒险。他己经在盘算如何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手腕,在谈判中压服那个“土皇帝”,甚至…将其收为己用。“吴将军…希望你是识时务的…否则…”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陈小龙感受到何森审视的目光,缓缓转过头,脸上立刻浮现出恰到好处的、带着一丝旅途疲惫却依旧恭敬的笑容:“何叔,您休息会儿?快到目的地了。吴将军那边,都安排好了。” 他的声音平稳,眼神清澈,仿佛一个尽职尽责的助手。
何森咫尺之遥,坐在同一个机舱里,陈小龙的神经如同绷紧到极限的琴弦。何森的每一次审视,都像冰冷的刀锋刮过他的皮肤。他必须调动全部的意志力,压制住内心翻腾的滔天恨意——恨不能立刻扑上去,用指甲、用牙齿、用一切手段撕碎这个毁了他一生的恶魔!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在宽大衣袖的遮掩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尖锐的痛楚来维持表面的平静。“老狗…看着我…好好看着我这张‘忠诚’的脸!很快…很快你就看不到了!”
飞机每飞近缅甸一分,他心中的复仇倒计时就跳动一下。想到精心布置的陷阱,想到何森即将面临的绝望,一种混合着极度亢奋和冰冷杀意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激荡。这感觉是如此强烈,以至于他需要不断深呼吸才能控制住身体的轻微颤抖。舷窗外翻滚的云海,在他眼中如同地狱之火在燃烧,映照着何森父子的末日。“飞吧…飞吧…飞向你的坟墓!”
对“吴将军”的期待与一丝紧张: 虽然计划周密,但面对真正盘踞一方的军阀,未知的风险依然存在。他脑海中快速复盘着与那位神秘“中间人”敲定的每一个环节,确保万无一失。“将军…希望你喜欢我送上的这份‘大礼’…”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在他心底划过,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温顺恭敬的模样。
飞机降落在缅甸一个偏僻的军用机场。湿热粘稠的空气扑面而来,西周是持枪警戒、眼神凶狠的士兵,空气中弥漫着热带植被的腐败气息和一种无形的肃杀。一辆破旧的军用吉普载着他们驶向密林深处。道路颠簸泥泞,两旁是遮天蔽日的热带雨林,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兽。
最终,他们抵达一个戒备森严的山寨。木质结构的大厅里光线昏暗,弥漫着烟味和一种野兽般的气息。一个穿着迷彩服、皮肤黝黑、眼神如鹰隼般锐利的中年男人坐在主位的虎皮椅上——正是吴将军。他身边站着几个杀气腾腾的副官。
何森在陈小龙的陪同下走进大厅,努力维持着上位者的威严,但身处这陌生而充满敌意的环境,面对吴将军那毫不掩饰的审视和压迫感,他心中那丝不安再次放大。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身边的陈小龙。
陈小龙落后何森半步,微微垂首,姿态谦卑。但在无人看到的阴影里,他的目光快速扫过整个大厅,确认着环境,最后落在吴将军脸上。他深吸一口气,上前一步,用流利的、事先演练好的当地话开口,声音清晰而恭敬:“尊敬的吴将军,这位就是东昌市公安局局长,何森先生。何先生亲自前来,足见对此次会晤和解决军火事宜的诚意。”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何森身上。吴将军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鹰眼上下打量着何森,眼神冰冷,带着一丝…玩味?大厅里一片死寂,只有老旧吊扇转动时发出的“嘎吱”声,如同死神的磨刀石。
何森的心,在这一片死寂和吴将军冰冷的审视下,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妙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他的心脏。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踏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致命的陷阱。他猛地转头看向陈小龙!
陈小龙依旧保持着谦卑的姿态,微微低着头。但在何森看过来的一瞬间,他似乎极其轻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勾了一下嘴角。那弧度,冰冷、嘲讽,如同地狱之门开启时泄露出的寒光。
这一抹转瞬即逝的冷笑,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狠狠刺穿了何森最后的侥幸!巨大的恐惧和滔天的怒火瞬间淹没了他!他中计了!被自己亲手“栽培”的狗,引进了死地!
然而,为时己晚。吴将军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在大厅中响起:“何…森?很好。你终于来了。我们…该好好算算账了。” 语气中的杀意,毫不掩饰。
钢丝,断了。精心布局的猎杀,正式拉开帷幕。陈小龙站在阴影里,如同一个沉默的死神,欣赏着猎物在陷阱中最后的挣扎。东昌的“虎”己被调离,而缅甸的丛林,将成为他复仇剧场的中心舞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