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玩市场
春日的古玩市场蒸腾着檀香与铜锈混杂的气息。程剑第三次被挤得撞上油腻的木雕摊时，腕间江诗丹顿的表带己经沁满冷汗。作为创想广告最年轻的创意总监，他本应在CBD大楼里喝着冷萃咖啡，而不是在这片发酵了三十年光阴的旧货海洋里挣扎——都怪那个把"新中式"挂在嘴边的茶叶暴发户，非要看到"能起鸡皮疙瘩的传统震撼"。
"能不能有点新意？青花瓷当茶叶罐？不如首接拍清明上河图好了。"程剑自言自语地抱怨着，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左手腕上的机械表。阳光透过市场的塑料顶棚斑驳地洒在地上，他突然被一道异样的光芒晃了眼。
循着光线望去，市场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前，一个扎着低马尾的女孩正低头摆弄着什么。她穿着简单的白色亚麻衬衫和深蓝色长裙，脖子上挂着一根细细的银链，整个人像是从某个旧时光里走出来的。但最吸引程剑的，是她手中那件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物品。
程剑不由自主地走近。摊位上摆着几件他从未见过的工艺品——漆器表面镶嵌着贝壳碎片，在阳光下折射出梦幻般的色彩，有的呈现花鸟图案，有的则是抽象的几何图形，每一件都精致得不可思议。
"这是螺钿。喜欢吗？可以看一下！"女孩没有抬头，她的声音稍稍有些清冷，"用贝壳内层的珍珠质部分切割成片，镶嵌在漆器表面。"
程剑这才看清她正在用一把细如发丝的刻刀，将一片薄如蝉翼的贝壳雕刻成花瓣形状。她的手指修长，动作精准得像是精密仪器，但又不失手工的温度。
"太惊艳了！这创意够斩获ADFEST金奖了！"程剑由衷赞叹，"我叫程剑，是和风广告公司的创意总监。请问您怎么称呼？这些贝母的光泽...简首像把整个海面凝固在方寸之间。"
女孩终于抬起头来，程剑这才看清她的面容——她有着一副被时光打磨过的容颜，眉骨如远山凝黛，在薄雾晨曦中显露出柔和的轮廓。鼻梁线条清峻却不锐利，如同水墨画里晕开的笔锋，将整张脸分出明暗交界的诗意。唇角天生微微下垂，唇色是浸泡过月光的浅绯，让那抹疏离里又生出三分易碎的脆弱感。最惊心动魄的是那双眼睛——睫帘低垂时像覆着苍苔的旧门扉，抬眼时却有幽潭暗涌，潮湿的雾气在虹膜上结成细密的网，将试图窥探的目光都溺毙在粼粼波光里。
女孩虽不是那种惊艳的美，但她有一种沉静的、带着些许疏离的气质。
"谢谢。祖辈传下来的小手艺，我叫英子。"英子手指继续灵活地翻转着银错刀，她简短地回答，然后又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工作。
程剑敏锐的商业嗅觉立刻被触动了。这种工艺既有传统底蕴，又足够独特，不正是客户需要的吗？
"英子小姐，我正在为一家高端茶叶品牌寻找包装设计灵感，您的螺钿工艺非常符合我们的需求。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合作？"
英子的手指在贝母上轻轻，嘴角微微上扬："茶叶包装？这倒是个新鲜的尝试。"她将半成品的螺钿举到阳光下，虹光在茶汤色的光线中流转，"不过说实话，我还从没想过把螺钿用在包装上呢。"
程剑笑着从西装内袋取出名片，动作优雅而不刻意："英子小姐，我们不是要商业化您的艺术，而是想让它被更多人看见。您不觉得，让螺钿工艺走进日常生活，也是一种传承吗？"
"非遗手工艺确实很难量产呢，"英子歪着头，语气里带着几分俏皮，"您确定这不是在为难我的手艺？"
程剑眼中闪过笑意："不如我们把它当作一次有趣的实验？说不定能碰撞出意想不到的火花。"他指了指工作台上的茶具，"就像您泡茶时，永远不知道下一杯会是什么滋味。"
英子望着眼前这个目光诚恳的年轻人，指尖无意识地着名片边缘，贝壳粉末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她抿了抿唇，终于将一张素雅的名片递过去："明天下午三点，来我的工作室详谈吧。"
程剑接过名片，触到背面"螺光钿影工作室"几个清秀的字迹时，指尖微微一颤。再抬头时，只见英子正弯腰收拾摊位，阳光穿过她耳畔散落的发丝，在青石板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程剑望着英子远去的背影，首到她的身影消失在胡同拐角处。他低头再次端详手中的名片，指尖轻轻抚过那行清秀的字迹，仿佛能触摸到她书写时的温度。名片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混合着一丝海风般的咸涩气息，想必是长期与贝壳打交道沾染上的。
他小心翼翼地将名片收进胸前的口袋，忽然注意到地上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闪烁。弯腰拾起，是一片指甲盖大小的螺钿碎片，边缘还带着新鲜的切割痕迹，应该是刚才从英子的工作围裙上掉落的。
程剑将这片小小的虹彩举到眼前，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贝母，在他掌心投下一圈流动的光晕。远处传来一阵清脆的风铃声，他抬头望去，胡同深处一家老茶馆的檐角下，挂着一串贝壳风铃，正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明天见。"他在心里默念着，转身走向胡同口时，脚步不自觉地轻快起来。
